告诉他们,别替我做梦了。

对象儿:陆拾柒。

「楼诚」一叶障目(12)

明家是上海世家,门庭光鲜家世富有,几个兄弟高挑出众满腹绝学,自然该是普通人家争相艳羡的好家族。

但明家摆不上台面的那点事儿早就成了稍微知晓一些内情的人茶余饭后口口相传的公开秘密。

明楼书读万千看似光明磊落,还是抛不开一身权贵跑回上海当了汉奸,与当年有弑父杀母之仇的汪家再无芥蒂,甚至大有娶蛇蝎美人汪处长作夫人的派头。

经济司里坐着的那两位姓明的,似是兄友弟恭亲密无间,但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连墙缝里都砌满了耳目的新政府。

有人听到过鲜少发怒的明长官高声斥责明秘书,一向体面优雅的明秘书再从办公室出来时身上布满了暗褐的咖啡渍。也有明秘书在长官办公室呆一下午不出来的时候,没人能再进得去。有次事情紧急需要汇报,拉门而出的明秘书眼角泛红艳色难掩的样子也没几个人敢盯着看。

但是倒也没多少人为明诚可惜,毕竟明秘书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凡是要经明诚的手办事的人,不被他里里外外搜三层钱袋,事情从来办不妥。

“人前伦理道德,背后龌龊不堪。”

酒酣之后,倒也不乏有人撇嘴剔牙时恨恨踩一脚。

黑暗的天幕笼在头顶,没有谁家独善其身。都他妈一丘之貉。

这样安慰自己一下,倒也给自己满手血腥脏污找了个名正言顺不愧良心的安慰。

最近明家给新政府官员沉闷压抑的生活倒也又添了几分乐趣——明楼搞了明诚的女人。

当初明楼大庭广众下跟邢副处说给明诚介绍的相亲对象是陆婉时,来往不乏有人听到,后续捕风捉影传过些什么但终究没人眼见为实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昨夜众多名流参加的晚宴酒会上,醉意朦胧满目含春的陆婉挣开轻声细语哄她要送她回家的明诚,转身便扑在了明楼的怀抱里。甜糯的嗓音压着明楼的胸口哭喊了几声负心汉,便被明楼自持冷静地拉开,与周边的人解释几句“陆小姐喝多了可能不太识人。”倒更欲盖弥彰。

明诚脸色骤变却也中规中矩站在一旁不多言语,被坦荡自然的明楼吩咐去叫陆婉的司机将她从酒会上带回去。

真情假意,一场好戏。

 

晚宴结束后,坐在车上的明楼从自己马甲里摸到一张窄窄的纸条,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平在膝盖上,朝视线不断往后瞟着询问的明诚淡淡地说,“有情况。”

明楼在酒会上被同僚多敬了几杯酒,太阳穴被软刺一下一下扎着似地痛,不难以忍受但又无法忽略。回到家后,明诚去厨房为明楼熬了一碗醒酒汤,步履匆忙地送到明楼房间时,明楼已经将马甲里的纸条摊开在书桌上,手背抵着蹙紧的眉心靠坐在椅子上。

明诚将碗递在他手里,拎起那张两指宽的纸条看了一遍。

螳螂已醒,明日早晨提审。

明诚瞳孔猛然收缩了一瞬,有些惊恐地猛然抬头看向明楼。

螳螂曾经掌握了军统在上海三分之二的地下联络站点,去年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在收到自己将被革职收押的消息时反应极端,连夜逃走并叛变投靠了日本人。

消除转变者的命令是明楼下的。在进行联络点捣毁的过程中,尽管日本人严防死守螳螂还是在层层守卫中被一枪击中,日本当局宣布螳螂当场死亡。

明楼曾为这件事检讨数次,并扛住了日本方面的滔天怒火和各种施压。

所有人都没对螳螂的死有过怀疑。

如果螳螂真的死了,那陆婉写的纸条是怎么回事。明诚脊背凉飕飕地,冷意攀爬到大脑。

明楼敛眉斯文地喝了几口醒酒汤,示意明诚坐下来。

“有两种情况。第一,螳螂真的没死,去年的袭击可能只让他重伤昏迷不醒,但重重防守下还让我们得了手,日本人提高了警惕,把消息藏住了没对外公布。现在他醒来了,日本人准备重新启用他。”

明楼沉默一下用食指蹭了蹭自己的下唇,神色更严肃了一些。

“第二,螳螂死了,第三战区的战略进攻迫在眉睫,日本人不放心,故意放假消息出来,想引蛇出洞。沈杖藜来到上海已经很长时间,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凭你对他的了解,他是不是能做出第二种计划的人。”

明诚扣紧十指抵在鼻下,脸上疲态难掩大脑还在急速运转,“很难说,人都是会变的,我没办法理性公正地作出一个判断。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我们都非常不利。”

“无论真假螳螂,必须把人处理掉。”明楼敲了敲那张满是折痕的纸条。陆婉将纸条塞进他怀里时,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我去。”明诚站起来。

明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给明台发电报,让他的人去。”

“如果螳螂没死,那证明上次刺杀是失败的。这次假手他人,我不放心。”明诚目不斜视地看着明楼。

明楼起身走在明诚身边,罕见亲昵地弯起食指蹭蹭明诚鬓角短短的发茬,“你是不放心杀不了人,还是不放心如果明台自己去......”明楼看着明诚黑亮的瞳仁,“他会回不来。”

明诚睫毛轻轻抖了一下,“哥,咱们家三个男人,都踩在同一根钢丝上。如果有人先掉下去,我希望是我。”

“明诚你这是自私!”明楼一手握住明诚绷紧的后颈,鼻尖的绒毛刮蹭在一起,将将隔出一个与暧昧无关的安全距离。

明诚内心不敢示于人前的黑暗念头随明楼的怒气逐渐升腾,隐隐拟出一个窃喜的心情。

死亡不算可怕的事情,起码你的铁石心肠永远都会是我的样子。

这个想法刚刚冒头就被明诚惊醒般地压了回去。他想起当初问柳博芙来伏龙芝是不是为了以后回去为她死去的爱人报仇。

柳博芙像看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一般用目光抚摸明诚冰冷的脸颊。

“明诚。爱不是报复,爱是铭记。”

明诚凑得更近亲昵地蹭蹭明楼冰冷而挺翘的鼻子,“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明楼。”

“首先,假如螳螂没死,这么久的时间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堂而皇之躺在日本人占领的医院里,但按日本人警惕的习惯来看,也不可能放在任何他们无法完全掌控的地方。那么他藏匿的地点只可能是在既有医疗条件又有重兵看守的虹口区。”

明楼紧紧握着他脖颈的手松了松,“这么晚了,毒蝎小组策划刺杀很可能遗漏重要信息,而发电报时又不能给他们透露太多,很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过失。只有我,对虹口区到特高科的路线地形及周边设施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沈杖藜在,只要我没被直接抓住,没有人会轻易怀疑到刚被上司亲自开脱并救出来的人身上。”

“没有人比我更有把握。”

明楼喉结滑动一下,撤身退回椅子边,站得笔直沉稳,仿佛刚才怒火滔天的人不是他。

“你继续说。”

“从虹口区过来,路程过半的时候,有一座八角楼,视线隐秘不易察觉,更重要的是从八角楼翻两道墙就是一所高级中学,刺杀后很容易混在学生里逃脱。”

明楼打断他,“陌生地点没有事先踩过点不要轻易断言。”

明诚突然笑了起来,“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那里。”

明楼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眉目间似有些放松了下来。

“那是你以前读书的中学。”明诚说。

 

第二天天未大亮,明诚便轻轻敲了敲明楼的门钻了进来。

明楼一夜睡不安稳,从枕边摸出眼镜挎上,拧开台灯打量站在他床前站的笔直挺拔的明诚。

他穿着明楼当初的校服,白色的旧衬衫浆洗得领口洁白,黑色中山装挺括修身,竟比当初自己穿着更合身。

明楼仿佛看到了当初下学时,明诚穿过两条街道,双手扣着书包背带规规矩矩站在学校门口等比他迟下学一刻钟的明楼推车走出来。明楼将他抱在身前的横梁上,揉揉眼前细细柔软的发丝然后像风一样蹿出去。

当初伏在他身前的小身躯已成现在这幅硬朗模样,一向被梳到发顶的头发乖顺地搭在额前。

他像未经世事的少年,手里却握着一柄即将染上硝烟气味的枪。

“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被人跟上。还有,一旦刺杀成功,立马撤离。”

明楼手指在被子下面攥住柔软的床单。“明诚,时至今日我明楼落子无悔,问心无愧。争点气。”

黎明的清晨蓝蒙蒙的,有将亮未亮的天光和被晨露浸润的潮湿。明诚背对着今生最牢固的壁垒,身如闪电般投入越来越远的薄雾里。

 

明楼照常起床吃饭,阿香做了明诚的早饭却始终不见他人影,奇怪地问稳坐在餐桌上看报的明楼,“阿诚哥呢?”

明楼淡淡应了一声,看报看得投入,“昨晚有点事情,出去后没回来。”

他整理好自己,开车去上班,坐在八点的阳光刚刚打进来的办公室里,聚精会神地听秘书汇报工作,安排了手头急需处理的事情,甚至还夸赞了李秘书今天泡的咖啡味道很好。

在明楼将一份报告快要收尾时,西装笔挺面容整洁的明诚迎着毛茸茸的阳光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先生,要咖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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