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别替我做梦了。

对象儿:陆拾柒。

「楼诚」一叶障目(9)

陆婉望着明楼,多年以前在夜上海一堆魑魅魍魉里回首看她的那个影子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他贵气天成,年岁越长越儒雅,当初帮她摘掉帽檐上杂草的那双手递给她一支玫瑰。

她想问问明楼自己如今是否令他满意,而明楼面不改色与她调情。

陆婉才从过往中惊醒,明楼如今在上海滩是魑魅魍魉里那只最大的鬼怪。

他握着钱和秘密,他是危险。

陆婉在来之前想了许久该如何赴这个宴,温情脉脉或尖酸刻薄,只论恩情那这些年的惦念与期盼实在过犹不及,羞辱讽刺仿佛自己也没那个资格,平日里与那些日本人和高官虚与委蛇的场合自己也从未缺席。

而如今与他四目相对,陆婉才明白,一切都是虚妄。

你只要看着他,就能看到命运。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执着辛苦酸楚如同过眼云烟,而一切的起源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眼角含笑,夸赞她最近的电影,与她讲当下流行的物件,拜托她为自己大姐选一款合适的旗袍花色。

明楼无所不知,而陆婉对他一无所知。

明楼知道四处都有眼线,捡着不太重要又不显轻浮的话题与陆婉讲。

一餐下来陆婉既没有与他追忆以前的事情也没像多年前那般持着鲁莽的正义感来斥问他。

明楼本来就打着试探的心思来吃这顿饭,陆婉倒也知情识趣,是个聪明人。

眼看时间不早,明楼唤了一旁喝了一晚茶水的明诚去开车,扭头抿着嘴唇朝握着小方镜补口红的陆婉笑,“先送陆小姐回家?”

 

车里三人各自心怀鬼胎,一路无言,陆婉试探地挽明楼胳膊,对方也没拒绝,反而用带着皮手套的手拍拍她放到他臂弯里的指尖,皮质的感觉凉而滑,陆婉蜷缩了一下手指,抓紧他柔软的大衣。

车停下来后,明诚下车为陆婉开门。

陆婉与明楼道过别,下车背对着明楼没有离开,沉默几秒后扭头注视着隐在车内黑暗里的明楼,“你走后我学了许多知识,我最喜欢的词牌是念奴娇,念奴虽是唐时最出名的歌妓,也幸而遇到唐玄宗为她作词填曲才能将念奴娇的曲子流传百世。我自比不如念奴‘娇滴滴如夜莺啼鸣,婉转转如百灵放歌,活泼泼如鸳鸯戏水’如此可爱,但也庆幸有念奴的运气。明先生博学多识,我只想知道你最喜欢的词牌是哪一个。”

春日里上海的夜风还有些湿冷,陆婉整齐的卷发中有几缕发丝吹到额间,粘到红润的嘴唇上。四周很静,她仿佛能听到黑暗里有呼吸的声音。

“词牌起源多情爱,不知你是否读过陆游的诉衷情。”明楼的声音四平八稳。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陆婉面上有了笑意,“明先生身可还未老。”

“心也依然在天山。”明楼回答。“陆小姐晚安。”

 

回家的路上明诚罕见地不问什么也不说什么,偶有路边灯光洒在他脸上,看着有些心事重重。

“陆婉可以利用一下,但也要慎用,保证她的安全。”

明诚走神被明楼打断,习惯性斜眼从后视镜里捕捉明楼的脸,“哦,我明白。”

车开到家里时,门房有人出来开门,走到车前敲敲驾驶座的玻璃,“阿诚,今天有你的信,送信的前几天在路上被车撞了,说是拖了一个礼拜才重新整理好送来。”

明楼看明诚接过信后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微笑道过谢后嘴角也依然翘着。他突然有些糟心。

明家最近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时每次入夜回来都黑漆漆的。明诚咬着信摘了手套步履轻快地准备随明楼进他卧室帮他收拾衣物床铺。

明楼走了一半猛然驻足,明诚差点撞他后背上。

“你要有事你先忙,我自己还没有四肢退化。”明楼皱眉指指明诚呲牙咬在嘴里的信封,“路上辗转多少人的手了,不卫生。”

明诚不知道自己酸闷一晚又哪里惹到明楼的不快,让他吹毛求疵找自己不是,拿下信封愣了愣,又顺从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大哥晚安。”

明诚转身往楼上走,窗间漏过的清辉在他周身跳跃,明楼没有过脑从下喊他,“明诚。”

明诚握着扶梯扭头,指尖哒哒敲在信封表面,“嗯?”

明楼想不出突然叫住他要说什么话,转身摆摆手,“没什么,晚安。”

明楼洗过澡后坐在书桌前看了会儿书,觉得口渴才发现今天明诚没有给他的床头放温开水。懒劲儿上来不愿开门去厨房倒水,又奈何今晚浓油赤酱吃得多,只好披了外衣端着杯子去倒水。

厨房的吊灯有些暗,明楼倒了暖瓶里滚烫的热水后才发现不知道去哪里找凉开水调温,站在昏黄的光晕里小口啜饮。

闲来无事突然有了当哥哥时的奇妙心思,端着水杯往二楼明诚的卧室走。当初为了给小家伙掖掖被角擦擦噩梦后的眼泪,如今万念皆去倒也只想看他一眼。

明楼推开门,明诚的床头灯亮着,人却倚着枕头滑躺在一旁早已睡着,手里还捏着铅笔,画册被压在胳膊下。

明楼轻手轻脚走过去,明诚腿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从床上滑落下来。

明楼捡起信纸没有看内容,按着折痕将信折起来放在床头柜上。明楼小心把他手里的铅笔和胳膊下的画册扯出来,画纸上面有画了一半的人像,只有一双澄澈的眼睛,明诚的睡衣将擦掉一片铅,画纸脏脏的。

明楼就着明诚睡觉的姿势把被子扯到他下巴那儿盖住肩膀,明诚睡梦里许是觉得痒,撅嘴蹭了蹭,把被角压在下巴下。

明楼给他关了灯。像以前那样。像哥哥一样。

 

第二天明诚便不再反常,也许昨夜睡得好,连发丝都生机勃勃的。

“你已经很多天没见过汪曼春了。加上昨夜,再不见是不是不好?”明诚口吻严肃,不像是在插手明楼的感情生活,认认真真像一件工作。

明楼想了想,前些日子为了让汪曼春收敛一点,训斥之后再没有私人见面过。汪芙蕖刚去世,再这么不近人情姿态好像是太高了些。

“帮我定位置吧,晚上把汪曼春约出来。”

明诚不意外地点点头,明楼把写完字的笔往办公桌上一扔,靠在椅背上眉间存了几分不乐意,“又要在外头吃,每天油腻腻地实在难受。”

明诚撇撇嘴不理他,看着日程簿半晌想起来,“哦对了,今晚你得自己去,沈杖藜下午找我有事,很有可能下班之前回不来。”

明楼挑眉,“公然翘班?”

明诚摊手,“人家说了,与长官外出公干不算翘班。”

明楼手指隔空点点他,突然正色,“说话做事,小心为上。”

“我明白。”

 

沈杖藜下午来找明诚时换了那身黄皮,他身形高大,五官也深邃,一眼望去倒也一点都不像日本人。

明诚想着沈杖藜这样来找他不会是什么正经事,倒也没想到竟然是叫他一同去书店。

小时明诚最爱干的事就是陪明楼去书店淘换各种孤本,陆陆续续自己也学了个实打实,想要什么书,往常去的几个书店一钻,准能找到。

明诚以前与沈杖藜说笑时讲起过这件事,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竟也还能记得。

沈杖藜当初在巴黎读书时便整日央求明诚为他背一首唐诗,那时明诚对他所说的通理不通文深信不疑,如今想想漏洞百出,倒是因为国籍不同何以精通中国古文化。

明诚陪他随便找了一本唐诗选集,趁着溜班闲暇自己也在书店安心逛了起来,想看看有没有自己或是明楼最近想要的书往回买一买。

明诚背手顺着书架一排排看过来,扫到一本词选,突然想到昨夜陆婉与明楼的对话,抬手想把书取出来。

书堆放得拥挤,那本书被紧紧夹在中间,明诚踮脚去够书的上沿。

身后突然有人影压过来,沈杖藜温热的手覆上明诚细长的手指,压在坚硬的书脊上。沈杖藜比明诚高一些,他将下巴抵在明诚的肩头,整个人从身后把明诚包围了起来。

“明诚,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你究竟是生气我故意瞒着你......”沈杖藜低沉的嗓音裹了锋利的刀片,“还是生气我是日本人。”

明诚耳根发麻,不急不缓地挣脱沈杖藜的手,将书取下来,看了信息和目录后准备拿去结账。书架间拥挤不堪,沈杖藜的呼吸就在他的耳侧。

“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秘密,我以为我们还会有一些以往的默契。”

沈杖藜后退倚靠着书架,他有点想抽烟,只好用手摩挲着裤兜里的烟盒。

“比如?”

“比如你不试探我我们还能和平相处。”明诚的眼睛明亮坦然。

沈杖藜沉默良久,终于妥协,“是我的错,为了赔罪,我晚上请你吃饭。”

他没给明诚拒绝的机会,“起码给我看到你和平相处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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