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别替我做梦了。

对象儿:陆拾柒。

「楼诚」一叶障目(7)

窗外枝桠上的新芽一日一日变绿,明诚也一日一日好了起来。

请了一周多的假后,在一个普通忙碌的周一,传闻被汪处长公报私仇还能全身而退的明秘书又跟随在明长官的身侧出现在了新政府。

早会刚结束,明诚给明楼泡了上午的第一杯咖啡。一行日本军官出现在财政司的走廊上,军靴踏在坚硬的地板上,刚洒过水还未干透的走廊泛起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

南田推开明楼办公室的门,明诚正捧着一份文件让明楼签字。

两人闻声齐齐抬头看了过来。明楼合住刚打开的钢笔,把文件推到一边,起身离开办公桌。

南田微微低头跟明楼示意一下,朝他介绍身后早已面见多次的沈杖藜,“明先生,这位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派驻到上海的长官,藤田先生的助手,岩崎奈康。”

明楼握住沈杖藜主动伸来的手,微微扭头交待明诚,“出去给南田课长和岩崎长官泡一杯茶进来。”

明诚点头,却被沈杖藜抬手拦住,“明秘书不必多此一举,我来只是与各位认识一下。中国有句老话叫,众人拾柴火焰高,以后还多仰仗明先生多多照顾。”

明楼微笑,“岩崎长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明某定当尽心竭力。”

沈杖藜打量一下明楼办公室,用食指顶了一下帽檐准备离开,“需要明长官的时候我一定不客气,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转身路过明诚时,沈杖藜的食指隔着手套在他的耳廓划了一圈,明诚微微躲闪,看着他扭头斜着唇角意味深长的笑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神经质。

门外脚步声渐渐消失,明楼坐回办公桌前,一边拿起钢笔在签字的地方划拉几笔一边低头问旁边兀自犯恶心的明诚,“看出什么了吗?”

明诚正色,往前走了几步,“南田和沈杖藜不合。”

“哦?”明楼不显意外。

明诚知道他在发问,站在窗口处看楼下的日本军车渐渐驶远,“南田不耐烦时一般不会正眼看别人,而且她生气时会咬紧后槽牙,刚才她的下颚骨一直突出得很明显。”

明楼扣紧十指,蹙眉思索一番,“昨天的第二条情报就是藤田家族近期一直在削弱南田家族的势力。这个空子可以钻一下。”

“具体计划?”

“见招拆招。”

 

最近财政司税政处的处长犯了突发心脏病,死在了烟花柳巷一个妓女的床上。

两位副处长争权夺势打得火热,其中一位邢副处和梁仲春经常在一起喝酒。那天邢副处长一脸苦闷地跟梁仲春抱怨上头态度不明,这么多天连个交待都没有。

梁仲春眯着老鼠眼精光闪了闪,笑嘻嘻地拍拍老友的肩,“老邢啊,你也不是外人,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邢副处最近缺的就是给他出主意的人,酒劲上来,更是缠着梁仲春必须把这主意告诉他。

梁仲春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邢副处就顶着被醉意熏得红透了的脸附耳贴了过去。

“我和明长官的秘书是好兄弟,明秘书最近风头正盛知道吧。汪曼春那个小娘们够狠吧,硬是没把明秘书整死。知道汪曼春为什么那么想让他死吗?”

邢副处迷瞪着双眼有点犯结巴,“为.......为什么呀?”

梁仲春恨铁不成钢,“怪不得这么久你都混不上去,这点眼色都没有!”骂完又揪着他的耳朵凑过去,“明秘书那面上是明长官的弟弟,实际上是明长官床头上的人。还有最近日本新来那个岩崎长官,就是把明秘书从76号捞出去的人,明长官都跟明秘书划清界限不去救他,那个岩崎奈康不但把人捞出来了,还每天往明家跑。你说说这得是什么关系?”

邢副处啧啧叹了两声,“你说这现在的长官放着年轻漂亮的女人不玩,怎么都兴找个小兔子养在跟前儿?”

梁仲春斜他一眼让他别打岔,“就明家那大姐,差不离是知道这码事儿,前段时候一直张罗着帮明秘书相亲,被汪芙蕖那死打了个镲没相成,你们家老二那女儿不也是留过洋的新派人嘛,模样也好,你给拉一下线,万一成了不就是你的功劳了么。”

邢副处到底还没喝醉,“不是老哥,这可是得罪明长官和那日本人的事儿,我干嘛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这脑子能不能稍微动一动。”梁仲春直摇头,“明秘书再怎么招长官们喜欢,那毕竟不是能放家里头的人,以后有了内宅,外室不安分多糟心。你再想想我让你干得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邢副处本来就是靠着家底儿进的新政府,酒囊饭袋没什么头脑,几年来没让人拉下马完全凭的是他胆子小没什么大过错外加祖上积德运气不错,现在被梁仲春鼓捣几句当下就下了决心。

梁仲春嘬了一口小酒,悄咪咪斜眼看了看一脸喜色的邢副处,心情舒展地翘起了眉梢。

阿诚啊阿诚,可别说兄弟眼里只有钱财。

路我给你找好了,这火坑愿不愿意往出跳,可就看你了。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明诚准备先下楼把车开到门口,刚步出大门就被身后的邢副处叫住了。

明诚四下看看,疑惑地指着自己问,“找我?”

邢副处满脸堆笑,从兜里拿出侄女的照片给明诚看,“明秘书,这是鄙人弟弟的女儿,打小儿留洋,去年才回来。最近家里一直寻摸给她相亲,明秘书一表人才学识渊博,年龄也正合适,不如我在此牵个线,您屈尊见一面?”

明诚摸不清头脑,想着邢副处想升职再怎么都应该去攀明楼的关系,突然找到他这里是什么路数。

明诚笑了笑,正要婉言拒绝就听到明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麻烦邢处长了。”

明楼阔步走了过来,往照片上瞧了一眼,摘下眼镜从兜里掏出一小方手帕细细擦了起来,“邢处长的侄女佳人丽质,明诚恐怕是配不上了。”

“哪里哪里......”邢副处赶紧赔笑。

“再者说,我早已为明诚物色好了良配,只是暂时还没安排他们见面。有劳邢处长一番好心了。”明楼把眼镜擦好挎在鼻梁上,挑眉看他。

邢副处还想争取一下,又害怕是对手抢了先手,忍不住多问一句,“不知是哪家小姐如此有幸?”

明楼侧身看了看微微皱眉望着他的明诚,“说说也无妨,新华公司最近正当红的女演员陆婉小姐。明诚一向爱看她的电影,两人各方面也都很相配,我就先做个主给他定下来了。”

邢副处一听不是对手作乱一时也稍微放下心来,片刻间也对明楼起了些鄙夷。

正是下班时间,来来往往都是新政府的人,多一条消息多一条路,路过的人谁都想侧耳听一句。

电影演员是什么正经姑娘,说白了也就是个戏子。放着正经清白人家的闺女不相,硬给自己弟弟塞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早闻明家虽然把明诚从小养大,但明楼却从来不把明诚当人看。

谁能养弟弟养到床上去,再者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明着不给明诚一个好出路,奈谁看了都要替明秘书心酸一把。

明诚果然恼羞成怒,当着众人的面拂袖而去。

明楼淡淡看着明诚的背影,大衣衣角因为疾行稍稍扬起,像想要高飞的孤鹤,又被压着扬不起头颅。

明楼说不清明诚的愤怒有几分是演的,有几分是真实的。

就像他吻自己时柔软的嘴唇,有几分出于真心,有几分又出于情欲。

邢副处尴尬不已,告辞一番便匆匆离去。

明楼不慌不忙地走出大门,明诚已经把车开过来,他站在地面上看高高在上的明楼,一动不动地。

明楼低头看台阶,缓慢地走下去,顺着明诚打开的车门,钻到后排,理理自己揉搓出褶皱的大衣,规矩坐好。

明诚把车开出去许久,他从后视镜看闭目养神的明楼,他曾经遇见他时还那么年轻,如今眉目间也已经有了沟壑。

明诚打破沉默,“是计划吗?”

“南田洋子的副官最近对陆婉十分痴迷,经常递帖子去面见陆婉。陆婉曾与我有一面之缘,可以从她那里找找突破口。”明楼一动不动,只张张嘴巴回答他。

明诚松了松紧握方向盘的手,“顺便还能坐实我们兄弟一向不合的传闻。”

明楼不再答话。过了良久,他睁开眼看着后视镜里明诚锋利的半边脸。

“其实真的相中了也是一桩好事。”明楼顿了顿,“陆婉身家清白,相貌也配你,人我见过,聪明伶俐,至于家世,我们明家还不至于娶个女人回家都要靠娘家人扶持。”

日光已经渐渐消失,蓝灰色的天幕笼罩了整个即将入夜的上海,对面有车驶来,明晃晃的灯光刺得明诚眼眶发酸,黄色的光晕遮住他的表情又逐渐往身后褪去。

“哥,你好像还从来没有夸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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