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别替我做梦了。

对象儿:陆拾柒。

【楼诚】一叶障目(29)

明楼到家已是深夜,黑漆漆的公馆大门后只有厨房亮着一盏暗黄的灯。

刀与案板碰撞出的咔咔声在明楼机械的大脑里擦出一丝烟火气儿。

明楼放下公文包,扯着整齐的领结往厨房走。明诚手下不停切着萝卜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要再吃点吗?”

“现在才吃晚饭?”明楼抬起手臂凑着暗暗的灯光看时间。

“刚把帐理完,抬头就这个点儿了。”明诚把案板上切好的胡萝卜丁放进盘子里,又熟练地磕了两个鸡蛋在碗里,继续追问一句,“吃吗?”

明楼撑着手臂用手势指挥他多磕一个鸡蛋,“做什么吃?”

“阿香晚上留了不少米饭,切了胡萝卜和蒜苔,准备炒个饭。”明诚用筷子尖在盐罐里蘸了点盐,啪啪啪地开始打蛋。

“稍微陪你吃点吧,不用太多。”明楼转身回卧室换衣服。

明诚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朝他的背影说:“餐桌上有我下午回来买的绿豆糕,你饿了的话在洗澡之前先垫点儿。”

明楼扭头扬着眉毛看他,“故做聪明。”

“观察细致加了解你而已。”

明楼揉着潮湿的头发从卧室走到餐厅时,明诚已经盛好米饭,还余了时间做了一点豆腐汤。

明楼坐下看了一眼明诚,对方正用调羹舀着米饭往嘴里塞,却显然一派出神模样。明楼也没打搅他,坐下便开始吃饭。

“这次买的米不错,弹牙。”片刻功夫后,随意一句闲谈终是把明诚的思绪拉了回来。

明诚看看明楼已然下去一大半饭的碗皱了皱眉,“在汪家一点没吃?”

明楼拇指和食指卡着小碗喝了一口豆腐汤,含糊地嗯了一声,咽下去才说,“顾不上吃饭,尽吃官司了。”

明楼擦擦嘴,“帐目怎么样?”

“差不多理清楚了,每笔入账我都记着,和我平时估算的差不多。国外一些资金暂时没法回笼,需要时间。这边的这两天就可以运走。”明诚捧着饭碗一脸正色。

“安排好,按之前计划,明天就准备开始运往备战区。”

明诚蹙眉,“可是日军进攻路线......”

这才是最重要的。

明楼一脸淡然,“这几天,马上就会有消息。先做好手上的事情。”

 

明楼伴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假寐,明诚这些天在他卧室里认领了半边床。

戛然而止的流水声和显然刻意放轻的开关门反而将明楼从迷迷糊糊的睡意里拉了出来。明诚怕吵醒明楼,缓步走到床边准备抱了枕头回房睡,手刚碰到柔软的布料,就被明楼抬手揽着潮湿的后颈拉进了被窝里。

“凉飕飕的。”微凉的潮气扑面而来,明楼抖开被子把明诚裹了进去。

铺天盖地都是明楼炽热的气息,明诚从他双臂间挤出了自己乱蓬蓬的脑袋,蹭了蹭后将下巴磕在他颈窝。冰冷的肚皮贴上他暖暖的皮肤,四肢上男人的毛发互相纠缠又痒又扎,明楼手臂从他侧腰揽过去,隔着睡裤像教训小孩一样朝他屁股拍了一掌,“毛猴子。”

明诚找到了舒服的睡姿,不出片刻就陷在枕头里呼吸渐长,明楼却在这漆黑粘稠的夜里意识越来越清醒。

他起身走出卧室,推开一年都不进去几次的小祠堂的门。

仆人经常打扫,地上用来跪拜的膝垫没有一丝灰尘。明楼披着外套不顾形象地直直坐在膝垫上,从摆着排位的桌子抽屉里取出父亲的相框。

大约是明锐东在他这个年纪拍的照片。都说儿随母相,明楼的眉目却是仿佛和明锐东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父亲隔着阴阳与蒙了尘的岁月,透过一面薄薄的防尘镜与他温柔相望。明楼用拇指擦了擦镜面上的灰尘,垂首凝视着父亲的双眼。

“爸,我和明诚这几年赚的钱,明天就全一分不落扔出去了。过了这么些年,还是要携家带口吃您留下的老本儿了,您别怪我。”

“我干了件缺德事儿,但我挺高兴,这么多年唯一让我开心的事儿。您不拦着就是答应了,过几天大姐回来要打我,您帮忙拦着点。”

只有清冷的月光铺了满地,明楼蜷缩着双腿捧着相框絮絮叨叨,额间柔软的头发垂落下来,像幼时调皮时做了错事被罚认错时的样子。

 

局面混乱的深夜里总是有人难以入睡。

沈杖藜的书房里满是散不尽的烟气,烟灰缸里摁灭了一个有一个歪七扭八的烟屁股。

窗户轻微地咔嗒一声响动,沈杖藜刚从腰间抽出配枪对准窗口,柳博芙已经利索地跳到地上。她对上了膛的枪口无动于衷,眯着眼挥散空气里萦绕不散的烟雾,从沈杖藜的桌子上取了一支烟衔在嘴里,火柴擦出的火花呲啦作响,晃亮了柳博芙白皙的脸,转瞬就变成青烟被丢弃。

柳博芙斜斜地叼着烟,从衣兜里抽出一张纸,递到沈杖藜脸前晃了晃,塞在他散了扣子的领口里,然后坐在沈杖藜桌前,翘起腿交叠着搁在他桌上。

“下午两点。港口。货船。”

沈杖藜看完后用火柴将窄窄的纸条烧成灰烬,坐在椅子上和柳博芙对视着抽烟。

柳博芙抽完一支烟后起身准备离开,刚跨上窗台就听到背后沈杖藜突然朝她说,“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从正门进来的。”

柳博芙站起身扒着窗顶的水泥墙冷冷地看他,“我希望你能活到我下次见到你。”

 

梁仲春前些日子因为几趟往外运的货缠了明诚好几天都被冷脸推了回来,一口一个“你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啊,想钱想疯了吧你。”堵得梁仲春顺不来气。

本来以为近段时间都没门路,结果今天刚在76号点了个卯梁仲春就接到了明诚的电话,急着喊他中午之前把货调到港口。

梁仲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催着下头的人去调货,午饭都没吃就急匆匆赶到港口等明诚。

说好了的中午,结果他在港口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明诚。对方人模狗样地缓步过来把通行证一把拍到他胸口。梁仲春仔细看了一遍没问题后才敢出声儿,“不是,你催我催那么急,你怎么才来啊。”

“好不容易等明长官这几天顺过气儿来加着急给你办的,别给脸不要脸啊。”明诚斜了他一眼才又说,“中午那位突然发脾气要吃家里做的饺子,打电话回去厨房根本没准备。我又跑了一趟回去剁馅儿包饺子,带回来又嫌坨了,说不吃了。”

梁仲春啧了一声,“这也忒难伺候了。”

“越来越难伺候了。折腾人。”明诚歇了口气儿才又抽过他手里的通行证跑过去和港口的人交涉。

梁仲春看着明诚那身姿绰约的身骨,要腰有腰,要屁股有屁股,实在对明诚刚才那句感慨万千的“折腾人”难以不起什么特别的遐想。

这遐想还没太深入,就被远处急急赶来扬起万丈尘土的车队打断了。

梁仲春心底冒出一丝不太妙的预感,等沈杖藜从车里跨下阔步朝他走来时那丝不好的预感已经笼罩了他的心头。

明诚已经闻声走回他的身边,沈杖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只朝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日语。梁仲春虽然听不懂,但看那些日本兵的行动也明白了是要搜查。

明诚先梁仲春往前一步做了个阻拦的手势,“岩崎长官,搜之前也要先给个说法吧。”

梁仲春闻言赶紧添了一句,“都是正经买卖,绝对没有违禁品。”

沈杖藜伸手压了压明诚的肩膀,无动于衷地朝身后的人下命令,“搜。”

明诚告饶地撤身退在一边,靠在车上点了支烟。梁仲春看了看信誓旦旦的日本兵和一旁埋首不语的明诚,突然通体发寒。

他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过得太舒适,忘记了明诚与明楼是如何危险的存在。无论是确有其事还是蓄意栽赃,哪怕今天在那些货船上搜到一丁点莫须有的东西,他这条命都是最先交待出去的。

“梁处长很紧张?”沈杖藜手指敲了敲裤缝。

梁仲春后背满是冷汗,却又不得不赔笑,“哪里,岩崎长官太会说笑了。”

“你们是正经买卖,我们也是常规抽查,不要紧张梁处长,招人怀疑。”沈杖藜的声音没有温度,像极了行刑前卡在脖颈上的铡刀。

远处撬开盛货物的木板声像有如实质的抽打,除了刺耳外连皮肤都发紧发疼,偏偏叮叮哐哐地在空荡的场地里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秒都被拉到无限长。

大约过了一刻钟,派去搜查的几十个日本兵悉数回来,为首的一位在沈杖藜旁小声说了一句日语,明诚靠着车的身体站直了望着这边。

沈杖藜走到梁仲春身边,手指卡着腰间的枪不断摩挲,梁仲春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倘若没有拐杖的支撑,怕是已经瘫软在地上。

“梁处长。”沈杖藜鞋底磕了磕石灰地,“说了是常规检查而已,何必这么紧张。”

说完他又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站得笔直的明诚,“你们继续。”

沈杖藜一走,梁仲春提的那口气终于泄了下来,不分青红皂白地跟明诚发脾气,不管站得稳站不稳提起拐杖就要抽明诚,“你想死不要拉着我!”

明诚冷冷地握住他的拐杖从他手里抽出来扔到一边,“少在我面前发疯。”说完就继续返回去和港口的人交涉了。

 

经此一事,善后的事情太过繁杂,明诚回到家时已经入了夜。

阿香在厨房洗碗,明诚推开明楼书房的门,看到昨夜只浅眠几个小时的明楼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明诚扯过一张小毯子给他盖在身上,明楼抖了一下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他。

他从毯子下伸出手握住明诚的四指放在唇边亲了亲,扯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怎么样?”喉咙沙哑,咳了几声又喝了几口明诚递来的温开水。

“和我预料的一样,办公室的电话应该被监听了。上午给梁仲春打电话,沈杖藜掐着时间就赶过去了,没有一丝一毫能投机的机会。”

明楼不置可否,“那边呢?”

“昨夜就和苏州那边联系好了,早晨就有人借粮商的名义来大规模购买面粉,金条都分批藏在了面粉里,就算半路抽查一刀下去也扎不到金条。”明诚抬手看了看手表,“今天大概能有一吨被运出去。”

明楼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合眸吻了吻明诚泛出些白发的鬓角,“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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