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别替我做梦了。

对象儿:陆拾柒。

「楼诚」一叶障目(28)

沈杖藜像是用这个理由为借口见明诚一面一般,他不答应便不再提起。

气氛是个奇怪的东西,有人明明并着肩共享着一片扑鼻的芬芳和翻腾着喷泉湿气的清凉,但烟雾也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绕着肩头将亲近死死隔开。

“东京的樱花现在是最美的时候,河道上应该都铺满了粉白的花瓣。”沈杖藜捏着不知被哪阵风刮过来的一瓣桃花,用指腹揉捏着柔软的花瓣。过长的烟灰从烟头折落,掉在指尖,给花瓣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沈杖藜手指一松,还有温度的烟灰和飘零的一瓣桃花便坠落进尘埃里。

明诚随口答应,“那你该回去了。”

沈杖藜将烟掐灭,整理了一下军装,扭头拍拍明诚的肩膀,“别担心,就快了。”

明诚望着沈杖藜的背影陡然心慌,忍不住叫他,“沈杖藜。”

沈杖藜扭头看他,军帽在脸上遮下一半阴影,叫人看不清表情。

“我不想死。”

沈杖藜大约是笑了笑,“我也不想。”

“那谁会死?”

沈杖藜手指把帽檐往高顶了顶,“这个我说了不算,不过但愿在你意料之外。”

字字打着哑谜的对话像在博弈,每个音节都仿佛能衍生出无数个意外。暂时的温和不足以给人以慰藉,彼此窥探与怀疑,隔着几米远遥遥相望着许多年前泛黄的情谊。

“再见。”

“再见。”

 

明楼下午回来的时候明诚在发呆,他当着秘书处所有人的面提声叫了三次明诚才回神。

明楼身上有伤,午后在外疼起来面色如常,如今回来就有些收不住表情了。

“沈杖藜来要求你顶替汪曼春?”身上难受了便是有气要撒的。

明诚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进来,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梁仲春这么多年能在76号没让汪曼春踢出去,也不是一点本事也没有。有些咱们挖不到的东西他倒是清楚。”

明楼不习惯左手拿杯子,右手又疼得拿不起来,只舔舔嘴唇瞟了杯子一眼明诚便掀了杯盖递到他嘴边。

水温刚好,明楼润了润嗓子后继续说,“南田洋子在沈杖藜身边安插了人,昨天下午沈杖藜突然亲手杀了身边的几个军官。没有猜错的话,南田在向他示弱。”

明诚倒没有质疑情报的真实性。梁仲春选择把宝压在了他们这儿,断然不敢拿假的情报来糊弄。现在明楼捏着他的权,明诚捏着他的钱,无论怎么样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组织需要我到76号发展一条明线作掩护?”明诚交握双手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

明楼扭头看他,“你想去吗。”

“我不想。”明诚脱口而出。

“为什么?”明楼追问,“给我一个理由,明诚。”

“76号里我们安排了人,完全没必要把我填进去当活靶子。虽然我去可以控制76号的情报系统,但现在各路线报真真假假,一招不甚很容易被连根拔起......”

明诚侃侃而谈,明楼倒没怎么当回事儿。明诚脑子稍微动了动便察觉明楼大概一开始也没想让他去,如今逼问理由大约又是一个老男人的怪情趣。

明楼听到明诚突然哑然,靠着沙发转头看过来。

明诚慢慢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而且,我觉得我在您身边,价值会更大一些。”

明楼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毛,起身坐到办公桌前。

明诚瘪瘪嘴后收拾好表情跟过来将手里的几张纸交给他,“你让我查的陆婉身边那个美国人的资料。”

明楼接过来放在桌子上一边看一边听明诚说,“没什么特殊背景,一个普通医生。到中国来为一个租界里的美国富商治病,没什么劣迹,从目前的调查来看是个可靠的人。”

明楼翻了几页点点头,他只希望陆婉那条被自己挽救回来的生命不要时隔多年后再葬送在自己的手上,以后的路,一别两宽,还是要靠自己的两条腿去走。他能做的,也止于此了。

明诚抬手看了看表,“一会儿银行要送东西来,我先出去了。”

“嗯。”明楼还在看手里的东西,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顿了两秒又叫住已经转身往出走的明诚。“对了......”

明诚转头询问地看他。

“替我写一份汪曼春的讣告,明天登在报纸上。”堂而皇之,丝毫不知道收敛。

明诚歪着头挑衅地看他,“讣告都由我代笔,汪处长要不开心了。”

明楼嗯了一声,头也不抬。

“没关系。我亲自写,有的人也要不开心了。”

明诚还不太习惯明楼的直白,手握成拳掩在嘴边偷笑了一下,收拾好表情才出门当汉奸去了。

 

深夜是杀人的好时候,柳博芙从空无一人的长巷里走回酒店时,身上那股杀多少人都习惯不了的恶心气息已经散了个干净。

她压低了帽子走进还亮着一盏灯的大堂,守夜的人早已趴着睡去,轻微的鼾声伴着柳博芙哒哒的脚步声倒也不孤单。

只是脚步声突然停下,随后停了片刻又返了回去。

深绿色的信箱齐齐整整在大厅的角落里码了一面墙,白漆在柜门上写了房间的编号,许是很长时间没有重新刷漆,有的号码一句掉的只剩一半的数字,只能从旁边的信箱编号推算出本来的号码。

柳博芙眯起眼睛在这些铁柜上一排排扫过,然后看着属于自己房间的那个信箱,早上还完整的数字8现在变沉了圆滚滚一个0。

柳博芙抬起胳膊,钥匙懒得从兜儿里拿便干脆从腕间摸出短刀捅开了锁孔。一张薄薄的纸条和一个信封,纸条上干净利落的一行字,信封里有一张开过户的存单。

 

——明晚八点,左拐第二个路口茶楼。

 

汪家人虽然对汪曼春的死心存疑虑,对明楼潦草处决所谓的凶手也不甚满意,但汪曼春的葬礼却是拖延不得了。

明楼时隔不过一月便穿着同一身黑西装又来到了汪宅。汪曼春精致带笑的面庞被映在大幅黑白照上,那双眼尾总是上翘的眼睛穿过人群与他遥遥相望。

多年以前这双眼睛也是灵动的,蓄满了少女满心欢喜的爱慕和不知忧愁的俏皮,是什么时候渐渐染上了狠绝,那双瞳孔每看着鲜血喷洒一次,黑黑的瞳仁里就添一抹血腥,填不满的杀戮最后蘸着自己的血划了一个终结。

明楼像汪曼春真正的丈夫一般,尽责地从头至尾迎来送往,有些交情的人劝他节哀顺变,不要太过伤感,事不关己的人望着明楼窃窃私语:明家与汪家是血仇,明楼作为明家长子认仇为亲,到底遭了报应,先是恩师故去,又是还没过门的妻子惨死,逆天而行,怕是他父亲泉下不宁,才积了这么大怨恨。

倒也有不信鬼神的人对这样的低语嗤之以鼻,但后知后觉总是发现了,不多久明楼已经送了两个汪家人上路。想着明楼闷不吭声蛰伏多年莫不是在报仇?却只单单想着对上明楼那双如墨潭一般的眼睛便脊背上飕飕窜冷汗,再大的猜想也消弭于无形。

明楼在里面演戏,明诚却在外面靠着车身无所事事。

恰巧是个阴天,云朵低低的像压在头顶,明诚挽着手臂看那从外面看进去渐渐黑暗无光如同幽深洞穴的灵堂,像吃人一样。

梁仲春如愿以偿当上了情报处处长,就连来参加葬礼也面带喜色如沐春风。

明诚余光撇到从车上下来便往他身边凑的梁仲春,一副嫌弃的样子扭头看他,“收敛一点吧梁处长。端着这幅样子进去别让汪家人把你打出来。”

梁仲春面色收了收,站在他身边望着汪家进进出出的客人,“你说人活着有什么劲儿,前一天还要叫嚣杀我全家的人,隔天就咽气儿了。”

明诚默不作声地盯着门口看,梁仲春话头一转问他:“明长官呢?”

“里头呢。”明诚眯着眼睛扬扬下巴,“当他的二十四孝未婚夫。”

“你不陪着?”梁仲春觉着新鲜。

明诚扭头瞪他,“我陪着做什么,汪曼春活着的时候三番五次要把我往死里搞。她死了我巴不得给她门前放鞭炮,明楼还想让我进门祭拜她?做梦去吧。”

梁仲春还想再说什么,看着明诚扭头的时候从领口露出的一两处青青紫紫的印记,及时地收了话头。

明长官床上的事,到底不是能随便多嘴的。

 

丧礼还没结束的时候明楼出来一次,招手叫了明诚过去。

“汪家留我议事,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你先回去,晚点我让司机送我。”

明诚下意识要拒绝,自从明楼上次被袭击,他便再不放心明楼一个人出行。

明楼脸上严肃,“去把手上所有的钱都换成金条,现在开始准备拟计划运送出去。”

明诚听后神色一敛,虽不放心也顺从地离开了,回家将算盘拿出来噼里啪啦开始算钱。

 

是夜。

柳博芙叼着烟卷按地址找到茶楼时,一进门就看到有个包间外挂着一枚钥匙,与她兜里信箱的钥匙如出一辙。

柳博芙将眼睛掩在帽子下,警惕地推开包间的房门,明楼戴着那副总是让人看不出情绪的金丝镜仰头朝她望过来,桌前的茶还冒着袅袅热气。

柳博芙眼角抽了抽,坐下来摘掉帽子曲起手指轻轻弹了弹,“明先生。”

明楼双手交叉拢在腿上,“我有一个猜想,需要得到你的证实。”

柳博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斜着唇角低低笑了几声,“您有什么事情让明诚找我我自然知无不言,何必费这么大周章。”

明楼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伸出指尖推到柳博芙面前,“昨天的钱买我今天问题的答案。而这个,你随便填,买你这双手,替我办件事。”


评论(34)
热度(33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大风吹。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