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

赵启平其实压根没把与凌远重逢的事情放在心上，关注程度远远小于嘴角那块休息了两天才隐约看不出挨了揍的伤痕。

那块丑丑的创可贴也在从酒吧回去洗澡的时候被他小心翼翼地撕下来，吧嗒扔进了垃圾桶里。

而这份事不关己的心情在周一打上了终止符。

 

金副院长毫无察觉地给凌远介绍赵启平，“这位是之前六院骨科的副主任赵启平医生，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挖到咱们院里来。”

这话说得夸张，赵启平年纪轻轻能当上副主任一半靠运气，另一半是硬耗着精气神儿拼来的。赵医生年纪轻轻，放在医院一众秃顶厚眼镜儿里清凌凌一颗小白杨。但成也这张脸，败也这张脸，先是传闻他是卫生局局长未过门的女婿，后又因为曲筱绡肆无忌惮的追求被戴上了傍富婆的高帽。

赵启平是爱玩儿了点，但骨子里那点清高劲儿还是有的。被指指点点地多了，正好饭局上遇到金副主任抱怨附院骨科的老主任退休了，一群小年轻挑不起大梁，有人一牵线，简直是一拍即合的事情。

万般算计，唯独没算计到凌远这一茬。

赵启平不是爱打听的人，读书的时候三年都不知道校长叫什么名字。工作后更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除了知道六院的院长是谁之外再没打听过别的医院的事儿。

这个城市说小不小，赵启平和凌远分手之后就真的再没见过面。

这个城市说大也不大，跳个槽偏偏就挑了前男友当领导。

 

凌远就算不看赵启平都知道他是什么心思，更别提他看到了赵启平躲在金副院长背后偷偷翻的那个白眼。

凌远有点恼赵启平前几天骗他没有在工作的事情，当仔细一想他倒也没有说谎。

“赵医生。”凌远工作的时候自带气场，从外头往一堆齐整的白大褂里一瞧，就能看出谁说了算。

赵启平收了收心思，一本正经地跟凌远握了个手，一触即分。

“按道理，副主任级别是不用值夜班的，但最近骨科排不开班，所以初期需要你辛苦一下。”凌远翻了翻刚拿到手的工作安排，头也不抬地说。

赵启平义正言辞，“应该的。”

远处有人招呼金副院长，他拍拍赵启平的肩膀让他等等就先过去了。凌远抬起头看赵启平，“一会儿去神经内科查个血常规再去拍个CT。”

赵启平咳了一声，“真的是蹲久了。”

凌远不动声色地瞟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才学会打架斗殴，真是出息了。”说完翻着工作表扭头走了，徒留赵启平一个人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得下不得。

 

赵启平到头儿也扛着没有落得一个刚入职就去神经内科查了脑子的名声。

倒是除了实习生许久未见新鲜血液的小护士们按捺不住纷纷打听骨科新来的那个副主任到底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别人不知道，凌远的亲朋友韦天舒知道啊。

一听到消息就往凌远办公室蹿的韦主任刚进门儿嘿了一声儿之后，凌远就抬起手让他赶紧住嘴，“打住。”

凌远拍了韦天舒的胳膊一把让他把坐在自己办公桌上的屁股挪下去，“人是金副院长挖过来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那你什么想法？”

凌远皱着眉头喝了口茶，“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只看技术不看人。好歹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亲师弟，副主任医师的职称也不是好拿的，没道理扛不起来。”

韦天舒突然就乐了，凑近凌远的脸逗他，“你没什么想法你瞎解释什么呀凌远。”

说罢韦天舒戳了戳凌远的的胸口，“你这心呐，不但偏，还虚着呢。”

没等凌远发脾气赶人，韦天舒就阴阳怪气地扔下一句“我去找咱们小师弟联系联系感情去，这么多年没见怪想他的。”，然后抛下凌远跑了。

凌远这么多年倒也不是真没再谈过恋爱，有冲他相貌的，有冲他事业的，但都相处不长久。凌远总觉得自己是个凉薄的人，很难有能力去维系一段感情，这么多年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奉献地久了，倒也真觉得孑然一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当初也是难熬过的，但比起彼时工作上的辛劳，失恋这点小苦楚便索然无味了起来。

我能有什么心虚的。

 

骨科手术量多，赵启平来了暂时没有门诊，倒是有几个骨创和脊柱的手术排着，正巧他来了就能预约了手术室排好时间。

韦天舒来的时候赵启平刚熟悉了一圈同科室的同事，接过患者资料准备研究一下。

赵启平见了韦天舒这个破话篓子生怕他当众捅出什么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极有眼色地喊着师兄寒暄了几句。

韦天舒上着班儿也不是闲的没事儿干，看赵启平刚来还挺生疏，手上却要接二连三地忙了起来，只大包大揽地让他有什么事儿就去找他，然后要了个微信号就走了。

附院有个大的员工群，各科室主任以上级别的还另外有个群，凌远刚跟家属聊完术前谈话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手机当啷当啷两条消息，都是韦天舒拉完赵启平进群又急吼吼地分别介绍了一句的推送。

工作时间，群里有院长视奸，一时倒也没人理会他。凌远拿起手机打开工作群，又拉到最下面找到赵启平，傻兮兮撸猫的头像，点开加了个好友，一点都不心虚。

赵启平那边更无所畏惧，吃午饭的时候啃着鸡骨头回应着群里各位新同僚的问候，顺手通过了凌远的好友申请。

 

李睿倒是和赵启平是同届的，上午有个手术直接做到了下午三点半，直接跟凌远要赵启平电话准备约个饭局。

凌远淡淡地回答他，“我没有。”

“什么？”李睿在凌远抬起眼睛瞪他之前机智着接上了话，“哦没有正常没有正常，我自己去找他。”

所有人都有正当理由毫无顾忌地去跟赵启平叙旧，唯独他是那个唯一的异类。饶是凌远先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也有些孤家寡人的感觉了。

夜晚的时候凌远一个人开车回家，半路想起来家里的冰箱好像又快空了，索性打了一把方向准备去附近的超市里囤点食粮。

九点多也快到打烊的时间，超市昏暗的地下车库空荡荡的。凌远将手提袋放到后备箱里归置好，抬起头了发现一对情侣靠在车边拥吻。

一般出于礼貌凌远都是装作没有看到，唯独今天多看了几眼，只是因为那个女孩实在有点眼熟。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赵启平的女朋友。

凌远疑窦丛生地上了车，隔着车窗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前几天扑在赵启平身上的女孩。

凌远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打开微信，刚好刷出一条赵启平十分钟之前发的朋友圈。

李睿和他可能一起去吃了火锅，配图是一半翻滚着的红汤锅底和被辣的满脸通红摘了眼镜擦鼻涕的李睿。

“吃完加麻加辣的重庆火锅，欢迎您入住我们温馨奢华的消化内科VIP病房。”

定位是附院的地址。

可能是有什么人问赵启平换了单位，他回复的时候不小心回复了所有人，“嗐，在哪儿都一样。”

凌远思索良久还是点开了赵启平的对话框，郑重地打了一行字。

——我刚才碰到你女朋友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可能还有一个男朋友。

发完又觉得有些后悔，如果他是赵启平，被前男友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实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没等他撤回，赵启平便秒回了一条语音过来，显然那边喝得有点大了，“你给我发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凌远不欲再多言，发动了车子准备回家，扔在副驾驶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赵启平又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

凌远一边倒车一边点开，嘈嘈杂杂的环境里李睿醉意浓重的声音格外跃跃欲试，“凌远！你大爷的！！”

凌远扔开手机笑着摇摇头，总有让赵启平坑了还高兴地跟中了五百万似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