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别替我做梦了。

对象儿:陆拾柒。

「楼诚」一叶障目(16)

“当年他就在那里与我告别。”陆婉的声音清粼粼的,像空谷里滴落的山泉。

她早就醒来,盯着光源外静谧地驻足在窗边的明诚许久。仿佛她不出声,明诚就会一直那样站下去。

被面摩擦的声音搅乱安静的空气,明诚扭头看她。

陆婉摸索床头上的烟,酒红色的指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抽吗?”她利索地含出一根,两指夹着烟盒朝明诚晃了晃。

明诚走进光源笼罩的区域,接过烟盒取了一支,金属色的打火机擦出跳跃的火花,热气熏得明诚眯起眼睛。

烟雾像朦胧的薄纱,明诚吹一口气将它驱散,捏着打火机递在陆婉唇边。

陆婉微微撇了一下头,“不用了。谢谢,我不抽烟。”

明诚愣了一下,咔哒一下甩上打火机,靠着窗沿深深吸了一口,烟草灼烧的声音滋啦作响,陆婉白皙的指尖夹着那根未点燃的烟朝明诚笑。

“场面上的东西总要装一装,装得多了含着它就安心。”

明诚没有说话,抄起矮桌上的烟灰缸指尖点了点烟身,一截烟灰扑簌簌掉在干净的白瓷上。

“他走了不久之后,路边电车站旁边就来了一个算命先生。”

明诚刚才还注意到那位神采奕奕又不神神叨叨的老者,点一盏幽暗的小桔灯,铺一张简单干净的桌子,像是闹市里最不和谐的那枚音符。

“我从来没见过他有生意。以前我经常想,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算一卦,算到今天有生意便出摊,没有生意就休息。”陆婉将脸前的发丝拨到一旁,絮絮叨叨说一些不相干的事,也不在意是否能得到明诚的回应。

“后来我越活越明白,命这东西没人能掌控,我们都困在里头,谁也别想出去,别想逃走。”

明诚掐灭未抽完的烟,起身拿起旁边的药盘坐到陆婉床边,“把腿伸出来,上完药我得回家了。”

陆婉将腿伸出来,腿上一圈整齐的绷带是明诚包扎的。“我知道他有个弟弟,跟我一样,被他捡到的。我早就想见见你,明诚。我太想知道了,我们是否相同。”

陆婉坐起来摁住明诚拆绷带的手,玩味地注视着明诚那一双自上而下挑起,略带不耐的黑眼珠,“这么多年明楼跟我说过的话统共不超过百句,而我心心念念想要往高了爬,想要见他。明诚,我......”

明诚将棉签扔到铁盘里,抬头看陆婉时带了些笑意,“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陆婉愣了愣,明诚提醒她,“想清楚再回答我。”

“虽然不是很愿意,但也并不是什么坏事。”陆婉松开明诚的手,明诚收回视线手下不停地拆解绷带,给她上药。

“但是我不愿意。”明诚觉得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不绅士的事情,“我很不愿意。对我来说这就是坏事,天大的坏事。”

明诚为她上好药,体贴地将被子盖在她的腿上,“所以我们不同。”

陆婉没有生气,反而开始有了一个对话的正常姿态,“但他不知道。”

“先生对我有误解。”明诚鲜少碰烟草,因为小时候明台偷偷抽烟被明楼揍得屁股开了花。但口腔里散不去的烟草味让他有再来一支的欲望。他指指台灯旁的烟盒,诚挚地问陆婉,“我可以吗?”

陆婉拿起来递给他,倾诉欲和倾听欲在这样一个不甚美妙的夜晚攀到一个顶峰。

“一段关系一定要先命名才能接着发展。这就是误解的开始。”明诚说得模棱两可,但陆婉听得懂。

“最让人难以修正的是,一段关系本来就是一个命名,当开始话语讨论时,误解就产生了。”烟雾萦绕在明诚周身,嗓音被熏得有些飘忽。

“毕竟这个世界上关系的双方只有两个人。”明诚斜着唇角笑了笑,“如果他接受不了新的关系,我只能退回他想让我停留的地方。”

陆婉不再说话,窗外卖夜宵的小贩开始出摊,叫卖声盘旋而上透过窗子飘了进来。

明诚起身将第二个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拿起沙发上搭挂的大衣披在身上,“很晚了,我该回家了。”

 

明诚回到家时一身疲惫,他先回房冲了个澡才下楼找明楼。

推开房门明楼正撅着屁股在衣柜里找衣服,半个身体都钻进巨大的衣柜里,从衣料摩擦和衣架打在柜壁上的声音便能听出明楼的烦躁。

明诚皱眉走过去,“你在干嘛?”

明楼退出来,看到明诚后垂着眼皮呼了一口气,“我怕他们派人跟着你,觉得你今晚可能不会回家。”

明诚撑着脖子朝被他扒得有些乱的衣柜张望,“在找什么?”

明楼随着他的视线扭头看一眼,不甚在意地说,“下午咖啡打翻了,西装被弄脏了。”

明诚刚洗过的头发软塌塌搭在额前,他趿拉着脚步准备给明楼取明天要穿的衣服。

明楼一把拉住他,“累吗?”

“太累了。”明诚挺拔的脊背夸张地压了压。

明楼朝他张开双臂,“要哥哥抱吗?”

明诚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看了他几秒,忽然沉沉地撞进这个宽厚的怀抱里,埋在衣料里的声音有些沉闷,“太要了。”

 

他们在巴黎时,斜对面住着房东太太,房东太太家有个特别受宠爱的小儿子。

十岁左右的金发男孩调皮爱撒娇,每天放学回家都背着书包站在家门口哭,“妈妈,我实在太累了!”

房东太太打开门作势要训斥他,男孩儿碧蓝的眼睛里涌出一汪又一汪的泪水。

“学习太累了!”

“运动太累了!”

“写作业太累了!”

“上学实在太累了!”

喊叫完之后,房东太太已经成年的大儿子便会走出来,蹲下将哭得软绵绵的男孩儿抱起来,“COLIN上学太辛苦了,但大男孩不应该哭鼻子。”

男孩儿歪着脑袋靠在哥哥宽大的肩膀上,两只瘦弱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抽抽噎噎。哥哥溺爱地转身朝里走,房东太太微笑着关上房门。

附近的邻居总将这每日必备的戏码当作闹剧,只有明诚每次看到时眼里都是掩不住地艳羡。房东太太是个温柔的女人,她朝明诚抱歉地笑,明诚礼貌地向她行礼,“晚上好,太太。”

明楼并非没有注意到,但他不知如何弥补明诚贫瘠的感情。

明诚正逢论文结题的时期,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索性那段时间搬到了学校去住。

两周后明诚拖着疲惫的步伐推开房门时,明楼也刚刚到家,他扭头看满脸倦容的明诚,心底泛出些许心疼。

“论文完成了?”明楼衣衫整洁神采奕奕。

恍惚的明诚这才注意到明楼,打起精神答应了一声,又觉得相形见拙十分羞愧。

“我太累了哥哥,我能先去睡觉吗?”

明楼走过去朝明诚伸出手臂,“那要哥哥抱吗?”

那个拥抱没有多舒服。明楼刚从寒冷的夜色里回来,周身都是湿冷的寒气,衬衫的扣子硌着颧骨,马甲的扣子硌着胸腔。

但明诚难过得想哭,张张嘴还未流出眼泪,身体便困倦地陷入了睡眠。

明楼搂着刚长到自己肩膀的少年,稍微用了些力气便揽着他的双腿卡在自己腰间,抱着他动作轻缓地放在床上,用拇指揩了一下明诚眼角渗出的泪花。

明楼动作先于意识,俯身亲吻少年震颤的睫毛。吻过之后才觉逾越,拉过明诚的被子掖在他下巴下,指尖又蹭了蹭他最近瘦得有些塌下去的侧脸。

巴黎的月光流淌在静谧的夜里,明楼蹲跪地腿脚发麻。他扶着床边起身拍拍沾了灰的西裤,将一室清辉留给睡梦中的明诚。

晚安,我亲爱的弟弟。

 

明楼被明诚撞得踉跄一下,腿弯磕在床边仰面倒了下去。

明诚双臂被明楼压在背后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只一动不动地将脸贴在明楼温热的胸膛上。

明楼叹了一声伸手将被子扯过来盖在明诚身上,用手扒拉他半干的头发,怕他又突然睡着寒气入体。

“今天南田洋子来找过我了。”明楼下巴磕在明诚发旋上。

明诚扭了扭头,将嘴巴露出来,“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给我讲了烛影斧声的典故。”

“难为她能将我一个仆人管家比拟正宗皇室出身的赵匡义。”

明楼拍他后颈,声音有些严厉,“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

明诚胡乱地在被子里蹭蹭,明楼见他示弱才又继续说,“挑拨离间的事情日本人干得不少,今天的举动实在有些多此一举。恐怕他们留了后手。”

“想铲除谁?你?还是我?还是我们俩?”明诚费力地从明楼身下抽出压麻的手臂,随意贴在明楼的腰侧。

“暂时还不清楚,局势越来越紧张,最近小心点。”

明诚点点头,靠在明楼胸口的那颗脑袋越来越沉,打了个激灵又头顶着被子瞪着不甚清明的眼睛看明楼,“你不问问陆婉吗?”

“你会让她有事吗?”明楼枕着手臂看他。

明诚缩回被子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了回去,“不会。”

明楼盯着被面上隆起的那个地方沉默许久,渐渐感觉明诚拂在他胸口的呼吸逐渐悠长。他将明诚从被子里扒出来,悄悄亲吻他干燥的双唇。

“睡吧......”

 

而有人却心火浮躁,抑郁难眠。

白晃晃的灯光下,南田洋子看着一小沓今天的审讯报告眼色越发灰白。

“如果审出来了,岩崎康奈就有充分理由向东京报告将我调离上海。如果审不出来,他也依然会上报我的失职。”她的几位心腹站在一旁面色严肃。

南田洋子撑着桌子眼里一片冷然,“最近几起事件都与明楼有关。没有时间再等了。就算他手里证据充分,也要想办法除掉他。”

“那明诚.......”身旁的军官突然开口。

南田样子斜着唇角冷笑,“中国自古讲究愚忠。明楼倒了,明家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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