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别替我做梦了。

对象儿:陆拾柒。

「楼诚」一叶障目(3)

汪曼春最恨明家人。当初明镜把她挡在雨幕外肆意羞辱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但汪曼春最恨的却不是明镜,而是明诚。

明镜有什么可怕的,无非上下两片嘴皮,再伶牙俐齿富甲一方也不过区区肉体凡胎。砰砰跳动的是心脏,最好在她胸口那颗鲜活滚烫的东西在跳得最剧烈的时候被冰冷的子弹穿过。终究会在自己手底下变成一具寒尸,再任由她得意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但明诚不一样,明诚觊觎明楼。

只有同类才是嗅到彼此的气息,明诚对明楼的渴望,他每一次注视明楼的眼神,跟明楼说话时的每一个音节,汪曼春都感同身受。

最令人恶心的是,整个新政府都谣传明楼与明诚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杀了他有什么用,他也许染指过明楼。他的手指摸过明楼的肌肤,他的舌头喊过明楼的名字,他的嘴巴吻过明楼的嘴唇,他的腿曾盘在明楼的腰间,他身体里的血液在明楼身下快速流淌过。

恶心。

 

南田洋子拍案而起,愤怒地看着交叉着双腿坐在一旁的沈杖藜,“岩崎君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沈杖藜捏着指尖微笑,清俊平静的脸上泛起一丝弧度,“我哪里敢拿帝国的要事开玩笑。”

他顺手拿起一旁的军帽,擦擦正中的五角星,“只不过,昨晚我只说庆幸刚到中国便遇到熟人,顺口多说几句曾与明秘书是好友,《共产党宣言》那种东西又不算禁书。多嘴一句给昔日好友招来如此祸患,我实在内心难安。”

“况且,若读过此书便是共党,那我的脑袋上。”沈杖藜指指自己的头,“怕是也被南田课长扣了一顶不小的帽子。”

南田洋子被他是非颠倒的话惹得出离愤怒,“岩崎君昨日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杖藜起身拂拂军裤上的褶皱,扭头冷冷地看她,“如果南田课长把给我下马威的心思好好用在为帝国大业上面,上海怕早已不是这番景象。”

沈杖藜把帽子带好,朝身边的警卫说,“找人带路,去76号。”

 

汪曼春揉着太阳穴看四肢被绑在铁架上的明诚,雪白的衬衫被鞭子抽出一条条破碎的痕迹,斑斑点点染着新鲜的血液,沾了盐水的皮鞭抽人格外疼,明诚咬着腮帮子闷声痛哼。

汪曼春示意人停手,起身走上前捏起明诚的下巴,明诚脸色惨白,嘲讽地抬起眼皮看她。

“汪处长,你就这么一点本事吗。”

汪曼春手上使劲,把明诚下巴卸了下来,嫌恶地擦擦手上明诚瞬间从嘴角流出的涎液,拍拍他满是血渍的脸庞。

“你以为我今天是来审讯你的吗?我就是来逼供的啊。”

汪曼春笑得妖冶,“你杀没杀人是不是共党根本没那么重要。我啊,就是想让你去死啊。”

“你死了就有一份招认书,明楼自身难保,那时候他就会知道,所谓的明家根本护不住他,而你,也就只是一条养了多年又反咬一口的狗。能救他的,只有我。”

明诚合不拢嘴,拼命扯着嘴角虚弱地哼笑一声。

汪曼春朝一旁的人示意一下,过了一会儿一只装满叽叽喳喳拼命逃脱的老鼠的笼子被抬了进来。

汪曼春满意地从明诚眼里看到一丝惊慌。

黑色的布袋被灌入几只悉悉索索的老鼠,汪曼春扯着明诚的头发眨着闪着兴奋光芒的眼睛看他,“不如在你死之前,先让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被撕碎怎么样。”

汪曼春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掌声。扭头看到一个穿着日本军服的陌生人站在铁门之外,比寻常日本人要高大挺拔,五官也要深邃许多。

汪曼春一时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扭头瞪不知通报的手下一眼,微微皱着眉头审视对方。

沈杖藜也不理她,迈着步子绕过他走到明诚面前,隔着手套在明诚脸上摸索几下嘎巴把他下巴接了回去。

“早闻汪处长蛇蝎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沈杖藜伸手解开明诚腕间的铁链。

汪曼春心知惹不起来人,又不甘心就此作罢,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

“你这条情报的源头就是我。”沈杖藜扶着明诚的腰半蹲下将明诚脚腕间的铁锁也解开,将踉跄往前扑了几步的明诚半揽在怀里。

“能走吗?”

明诚胳膊颤抖着将他推远一些,脸色被自己的血迹映衬得更为苍白。

明诚冷冷看他一眼,扶着他的胳膊虚弱地往外走,“送我回家。”

汪曼春向前走了一步拦住两人,沈杖藜看着他扬了扬眉毛,“女士,你不配从我这里得到解释,想知道什么,去找你的上司问。”

沈杖藜将沾了血迹的白手套摘下放到裤兜里,半揽着明诚的腰把他带出了76号。

 

刚从暗室里出来,明诚不适应地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正是上海车水马龙的时候,76号周围却静谧如深夜,没人愿意到这个吃人的地方来。

明诚被沈杖藜扶着靠坐在车的后座,沈杖藜用日语对随行的人说了几句话后,独自一人坐上了驾驶座。

明诚望着他瘦了许多的侧脸觉得有些陌生,这个人曾与他同吃同住亲密无间,他是明诚曾以为最高风亮节洁白如雪的人,如今却让人遍体生寒。

“多年不见,明诚依然如此不多言语。”沈杖藜淡淡地说。

明诚摸摸自己肋下,还好没有骨折,听他说话嗤笑一声,“杖藜十年不见倒是眼睛坏了许多。我披着一身汉奸走狗的骂名,干了不知多少龌龊勾当,满上海滩也挑不出几个比我更圆滑的人。”

“你不要怪我。”

明诚腿上有处伤口流血不止,他撕开衬衫扯下一处布条绑在腿间。受伤也不止这一次,更严重的危及生命的也有过,但此刻却无比疲惫。

明诚没有骗明楼。他真的不知道沈杖藜的日本名字是什么。

十年前的沈杖藜在巴黎大学的梧桐树下笑得如同最和煦的春风,他用腿抵了抵快要滑落的书,朝明诚伸手,“你好,我叫沈杖藜,中国人。”

十年一梦,恍如惊鸿。

“日本人?”明诚终于忍不住。

“是。”

明诚沉默。

“算了,总之今天这一身伤也是拜你所赐,以后您是长官,还望您念着往日情分,别把我那几条来黑钱的财路给断了。”

明诚遍体鳞伤脑子却没有坏掉,稍微一想就清楚今日这一切都是沈杖藜刻意为之。

“我是为了你好明诚。”中国话讲究气息语调,一句话怎么样说得如同真情实感一般,沈杖藜十年前怕是更早就已学的通透。

明诚逃脱牢笼,思维微微涣散了起来,他皱眉忍着伤痛,“为了我好?经此一遭我怕是会在别人嘴里从明长官的床上爬到沈......长官你叫什么?”

沈杖藜不再答话。

 

明楼第一次这样摸不清情况,万般智囊无法找出一套应对之策。

他从明诚房里出来,坐在客厅里扶着额头去找这一团乱麻的那根线头,惊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明楼太阳穴如被针扎一般,突突跳动,刺痛不已。

汪曼春当初得到明楼的保证微微放心了一些,但又被刚才沈杖藜的话搞得不太确定,几番思索还是决定给明楼打电话。

明楼只听汪曼春可以保持平静的几句交待便送了一口气,随即又提起精力波澜不惊地说,“今天我请假在家,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有什么问题明天上班再说。”

“还有,曼春,想想我今天的话,明天要么让我看到你和梁处长的辞呈,要么让我听到我想听的东西。”

刚挂电话,阿香便从外面推门进来,嫌恶地说,“咱们家门口停了一辆插着日本国旗的车,真晦气。”

明楼如梦初醒,突然明白了过来,起身疾步朝外走去。

明诚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皮肉外翻,盐水又浸渍在伤口深处,放松下来后有些发晕,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明楼站在院外看沈杖藜小心地把明诚揽着腰抱出来,明诚身上看着瘦却不轻,沈杖藜有些吃力。

明诚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衬衫,早晨时嘟嘟囔囔嫌弃尺码有些大,如今却沾满血迹破破烂烂地披挂在身上。

明楼面色沉稳,朝着沈杖藜微微颔首,“沈先生。”

沈杖藜被明楼带着进去客厅,阿香看到遍体鳞伤的明诚吓得一声惊呼,明楼平静地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然后指挥阿香,“去找苏医生。”

沈杖藜将明诚放在他昨夜躺睡的位置,起身打量一直都态度清冷的明楼。他素闻明楼对明诚感情淡泊,他一直不信,当初明诚有多景仰眼前的这位大哥,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但如今一见只想也并非虚传。

明楼为难地看了一眼沈杖藜,“今日本该明楼去拜见沈先生,但无奈我请假在家明诚又出了这样的事。家姐对我带公事到家里这件事一向颇有微辞。不如......”

沈杖藜微微一笑,“我明白。那我先走了。”

沈杖藜话说完就大步朝门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来,扭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明楼,“岩崎奈康。”

明楼微微颔首,目送沈杖藜离开明公馆。

 

明楼转身回到房间,坐在床边看明诚蹙着眉毛急促呼吸。

明楼想触碰明诚的伤口,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缩回手,视线抚过明诚睡梦中紧绷的五官,想起小时先生叫他背的那首《咏竹》。

竹生荒野处,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洁,徒自抱贞心。

是他的明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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