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别替我做梦了。

对象儿:陆拾柒。

【楼诚】火光




在明诚成年之前的许多年里,明楼一贯是不许他往厨房灶台边凑的。

民国时期的上海,大户人家已经用上了煤制气,燃气灶自然也变成了个极时髦的东西,明家家大业大,吃穿用度自然都是上乘,端庄大方的黑色大理石面灶台在明公馆敞亮的厨房里是个合理的存在。
明诚到明家第二年的一个早晨,发生了一件顶可怕的事情。

明家对外宣称明诚是明家的二少爷,可明诚却从来不把自己当少爷看。
明楼眠浅,通常醒的很早,但他每日清晨推开房门时,总能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明诚在厨房里帮着佣人洗菜端碗。
明楼把明诚叫进书房板着脸半吓唬半教导地开解他“阿诚,明家不缺佣人,你是我的弟弟。你不用每天早上起那么早帮忙准备早饭,你可以像明台一样,耍耍赖,赖赖床。你还小,不要每天崩这么紧。”
明诚低着头手指搓弄衣角,小嘴嘟囔几声,明楼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好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明诚抬起小脑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可是,为家人做些事情,不是应该的吗?”
明楼被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盯得哑口无言,只好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瓜。
小人精。
明楼可以教导明诚正视自己的明家的地位,却不能阻止一个小朋友想为家人做些什么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明诚有多么乐此不疲地做这些小事。
明家包容了他的所有,他凄惨的童年,浑身的伤病和难以启齿的贫穷与饥饿。
明家又给了他所有,没有责罚与打骂的生活,崭新光鲜的衣着,不用担心的饱腹和那从来都不敢想象能够学习的知识。
明诚小小的心里只觉得平白无故得到了太多,要做些什么平衡一下。
每日看着大哥大姐和总是闹着不肯吃饭的明台端着自己摆放的碗筷吃饭时,明诚一颗上下飘荡的心总算找到排遣似的慰藉。
所以他总是在清晨第一丝光亮透进故意留开的窗帘缝隙时,便揉揉困倦的眼睛,爬起来乐颠颠地去厨房帮忙。
在明家做工多年的老妈妈顶喜欢这个新少爷,总是抿着小嘴接下她手上的东西,被拒绝时也总是倔强地看她“我可以的。”
好多个清晨她多年清静的身边都围绕着阿诚少爷哒哒哒的小跑声和脆生生的嗓音“我来。”
直到那一日。

如往常很多个昨日一般,明诚把赶紧的碗筷整整齐齐摆到桌子上,然后小跑着回到厨房。
正在切土司片的老妈妈看着站在他腿边左看右看不知还能干些什么的明诚,笑着对他说“帮我尝尝菜粥的口味咸不咸吧阿诚少爷。”
明诚开心地应了一声,端了板凳放在灶台边,捏着一根筷子蘸了一点锅里翻滚的粥往嘴里送。
火光就是在这时炸裂开的。
轰的一声,整个明公馆都颤了颤,火炉里扑出一大团明亮骇人的火焰。明诚在火光扑面之前急忙往后一躲,踩翻了凳子仰面倒在了地上。
老妈妈扔开刀尖叫着来看明诚,听到她着急颤抖的喊叫时,明诚才晓得害怕,小腿以下突然钻心地疼。

明楼正在换衣服,房子颤了一下他以为是地震,拉开门急着去叫人,却听到厨房里老妈妈心急如焚的叫声。
阿诚在厨房。明楼赶紧冲了过去。
厨房里一片狼藉,锅里的粥连同锅一起被掀翻在远处,滚烫的粥撒了满地,灶台下的柜门被热浪扑开,里面的东西掉落在明诚的周围。
这些明楼都没看到,他独独看到坐在地上不知多措的明诚,赶忙跑过去推开老妈妈把他抱在怀里细细查看。
“哪儿伤着了?啊?哪儿伤着了?”
被吓到的小朋友浑身颤抖,哆嗦地明楼害怕,满心满肺都是焦急。
刚刚下楼的明镜被厨房里的场景吓了一跳“哎呀,这是发生什么事情啦?”说着看到明楼紧紧抱着阿诚又急忙走到身边“哎呦,阿诚啊,这是怎么了?哪里疼快告诉姐姐。”
明诚被明楼的手臂箍得疼,嘴唇一抖一抖地才跟明镜说“腿,腿疼。”
明镜赶紧从有些失神的明楼手里夺过阿诚,抱着往最近的明楼房里的浴室去,边走还边朝身后喊“赶紧给苏医生打个电话!”

明诚被抱着坐在洗手池边流水冲洗着两只藕一般的小腿,腿上还没有显出什么痕迹,就是灼心地疼。
明诚紧紧攥住明镜的旗袍,明镜安慰地哄他“阿诚乖,疼的话哭也是没关系的。”
她话音刚落,明诚眼里紧紧含着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在她环在他腰间的手上。
冲洗一会儿后,疼痛减轻了,但两条小腿和脚踝红通通地显出了伤处。明显被热气扑伤留下的痕迹。
明镜心疼地直想掉眼泪,想着苏医生快来了赶紧关掉水龙头想把他抱到床上去。
水流一断,已经减轻的疼痛就又重新席卷而来,明诚忍不住又攥紧明镜的旗袍。
明镜只好又把水龙头拧开,扶着明诚坐稳不要掉下来后准备出去打个电话催促一下苏医生。

明镜走到客厅里就看到了滩坐在沙发旁边扶着脑袋的明楼,她急忙凑过去查看。
明楼在从厨房的地上站起来时才注意到厨房的惨状。
后怕的心思一上来,他腿软地几乎站不住,从下巴到面门酥酥麻麻地直冒冷汗,好不容易走到沙发旁拿起电话,却觉得头晕目眩地,只好顺着本能坐在地上给苏医生打完了电话。
打完之后他想站起来去房里看看明诚,刚站起来就觉得发抖,双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明镜何时见过自家弟弟如此不顾礼节姿态的样子。

没等明镜再打电话,苏医生就来了。
明楼急急忙忙硬撑着爬了起来,跟着明镜和苏医生身后进了房间。
乖巧的明诚只端端坐在洗手池上,哪里疼了便多冲一会儿,交替着冲着那两只红通通的小腿。
明楼亲自把明诚抱了出来,看着怀里小孩儿抿得紧紧的嘴,无力和自责狠狠揉捏着他的心脏。
明镜看明楼抱得紧,只好过去劝弟弟“明楼,把阿诚平放在床上,苏医生要看病的。”
明楼闻言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明诚,手却一直攥住那只热乎乎的小手。
苏医生看过之后说情况不算太严重,抹了凉凉的草药后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明楼随着明镜送走苏医生后,返回房间时正好看到怯怯看来的小朋友,红红的眼睛里全是不安。
明楼走过去坐在床边拉着他“疼吗?”
明诚瘪瘪嘴,满是汗的脑瓜摇了摇。
明楼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眼睛,明诚不安地扭了扭,耳朵顺着眼睛却听到大哥说“疼的话要说出来的。”
以前明诚还只是阿诚的时候,他只记得被打得痛的时候是不能说疼的,否则肯定会更疼,所以之后的每一天,只要疼了,就咬着牙对自己说忍一忍忍一忍。
现在他最喜欢的大哥跟他说“疼的话要说出来的。”
“疼吗?”明楼又问。
“疼。”
明楼俯身抱住了瘦弱的小朋友。

抹了药总是要疼上一段时间的,明楼脱鞋上床抱着疼得发抖的小朋友,一句一句跟他讲他小时候的事。
明诚很恍惚,他一面疼得分不出心思去管其他,一面又急切地想认真地听大哥以前的故事。
所以他没发觉才起床的明台后知后觉地急匆匆跑进来看他,却被明楼呵斥了出去,也没发觉明楼湿答答的眼泪掉进他同样满是汗的湿答答的脑袋上。
期间明镜端来了一碗粥,让明楼哄着他吃下。
明诚根本不需要哄便顺从地接过明楼手上本来想喂他的粥,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吃完了。
明楼起身想把碗送去厨房,却被身后的一只小手拉住了衣角。明楼转身看他,明诚有些瑟缩地看着他“大哥,不要赶我走。”
明楼鼻子酸了一酸,干脆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又坐回了床上。
“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怀里的小朋友僵了僵“厨房毁了,对不起。”
明楼捧过小朋友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厨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的安全才是顶重要的。”小朋友眨了眨眼睛。
“你今天要是伤得更严重些,我要把厨房都拆了的。”小朋友吸了吸鼻子。
“阿诚啊,你可不能丢下大哥。”小朋友瘪着嘴哭了。
明楼大手擦干净小朋友有些花的脸,松开他端了一副教育的架子“以后再不许你进厨房。”

下午疼痛消退的明诚已经可以和趴在床边看着他的明台玩闹了,只是红红的腿脚还是不能碰,碰了便是要疼的。
明楼从厕所出来看到手舞足蹈的明台,怕他手脚不安静碰到明诚,便把他赶了出去。
明楼坐过来跟他说“还疼的话今晚就不要回你的房间了,就在大哥房里睡。”
明诚想说已经不疼了,但“在大哥房里睡”实在太诱惑他,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这个夜晚,缩在明楼长臂间的明诚因为撒谎有些愧疚,又因为鼻翼间全是大哥的味道睡得特别安稳。
明楼也是这天才知道,小朋友其实是可以像明台一样赖床的。

到后来,明诚也不知道那天早上那个小型爆炸的原因是什么,只是他再没能进得去厨房。明家的佣人都知道,厨房是明诚的禁地。

再后来,明楼在巴黎的一个寒冷的雨夜里用枪抵着他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小朋友,颤抖着看着他半是表演地瑟瑟跟他说“哥哥,饶命”时,脑子里全是那个躺在床上不安的小孩说着“大哥,不要赶我走。”
从小朋友当年受伤时便发过誓要让他从此以后远离火光的明楼失了信,亲手把他养成劲松一般满身傲骨的少年送上了火车,送到那片充斥着白雪与烈酒的国土,亲手把他拉进了将要焚烧一切的火光当中。

再再后来,炸了自家面粉厂的明诚身手矫捷地躲避开炸裂的火光,在深夜体体面面地回到了家里时,心被有些暗的灯光下明楼悲伤的表情狠狠拉扯了一下。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那次被火灼伤吗,我发过誓要让你这一生不再遭受那样的磨难。”明楼拉住明诚的手,哑哑地跟他说。“可我现在干得些什么事,每一天都在把你往最炽热的火堆里推。”
明诚恍然间才明白为何那时在巴黎他每次做饭时,明楼不管在忙什么却总是放下手里的事情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他曾调笑他的大哥背弃了“君子远庖厨”的信奉,明楼只眯着眼朝他抿一个笑不再多言。
明诚拉着明楼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大哥给我唱一段《单刀会》吧。”
明楼抬眼皱着眉看他,明诚也不理会,轻笑着哼“前面是龙潭虎穴,生死未卜,满眼都是流不尽的英雄泪。”

他的小朋友站起身来亲吻他已经不再平滑的眼角“那时大哥说了让我不要丢下你,大哥难道是忘了吗。”
“水里来,火里去,不管龙潭虎穴还是生死未卜,我总是要陪伴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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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来自昨天经历了家里集成灶爆炸的我。(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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