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秋老虎过去后,十一月的早晨和傍晚透着丝丝的凉意。人的行动也随着温度的降低而变得有些倦怠。
早上七点钟的被窝,像粘人的小妖精,紧紧包裹住你的身体,缱绻的热气儿不住地蛊惑着你“再睡会儿吧。再睡五分钟。”
而凌远就是那凶神恶煞的捉妖师,每每在赵启平再次堕入深沉舒服的睡眠时,一把把被子掀起,掐住他瘦弱纤长的脚踝就往下拉。
热气儿全跑了。
他懊恼地嘟囔。
卫生间例行的叮铃哐啷和厨房里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叮——”面包机里弹出面包的提醒声是召唤卫生间那扇门准时打开的闹钟。
赵启平为了形象,长风衣的扣子从来不会安安稳稳地扣上,凌远只好皱着眉头紧了紧他抽时间亲自去商场给他买的那条浅灰色围巾。
他们两个在停车场告别。
——谁都不知道医院会有什么样的突发情况,所以他们一般都开两辆车。
凌远在打开车门的时候得到了一个亲吻。
美好的一天,他抿着嘴打着了火。
并不是美好的一天,凌远赶去骨科门诊的路上想。
五分钟之前,凌欢猛力推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冲了进来,把正在沉思的他吓了一跳。正想板起脸教训她几句,就被凌欢说的话打断了。
“哥!骨科门诊出事儿了!”凌远心里猛地一坠,几个小时前吃早饭的时候赵启平还咬着面包跟他说今天他要坐一天的门诊,他瘪着的上唇上面沾了一圈奶渍,凌远想伸手帮他擦掉,他身子往后躲了躲,伸出一小节鲜红的舌头把奶渍全然舔进了口腔里。
“今天骨科的人有点多,有个病人排队排了三个小时还没进去,插队的时候被人骂了几句,赵医生出来劝解,被那个病人指责消极怠工,故意拖拖拉拉不给看病,挡在门口谁都不让进去,堵了一片人。主任出来都没用,吵着非要见院长。”
凌远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就忙不迭地往出走。凌欢在后面跟着给他汇报情况。凌远听完后心想着问题不大,对亦步亦趋准备跟过去看热闹的凌欢说“你回去忙吧,别什么事儿都往过凑。”
凌欢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回去?好不容易逮着哥嫂同框,我才不回去呢。
凌远赶到门诊的时候,嘈杂的候诊大厅堵了一堆人。明晃晃的日光灯下发酵着众人焦躁的情绪,操着好几种口音指责着那个闹事的人。摩肩擦踵的衣料间透着些许汗液的味道,凌远好不容易才挤到诊室门口。
赵启平把年迈的科室主任护到身后,面上没有一丝不耐,挂着得体而疏离的笑容跟面前那个情绪爆发的人交涉。
胡搅蛮缠的人听不进去任何话,不管赵启平说什么他都只拔高音调嘶喊着:“找你们院长来!”赵启平平整的面孔在眉间皱起一些波澜。
“我就是院长。”凌远赶紧挤过去堵到赵启平面前,不理睬他看见自己时投来的那个“你过来干嘛”的埋怨眼神。
真可爱。虽然这么想在现在的情况下不合适。但凌远还是忍不住。真可爱。
“你们这是什么医院!我等了三个小时还没看上病!”面前的人撑着脖子扯开嗓子朝他嘶吼。
“我们门诊都是按号就诊的,您排号比较靠后,等前面的患者看完才能轮到您。”
你说的话我已经反复解释了无数次了。
赵启平垂下头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们医院就是害人的!医生看不了病非把时间拖过去!你这院长也是骗子!”高亢的声音引来身后一片被他拖了很久没看上诊的患者的斥责。
“我们的医生都是专业的,您要不相信可以查从业资格证。如果您现在坚持堵在这里,耽误自己以及别的患者的时间的话,我只能要求保卫科把您请出去了。”凌远转头低声让一个实习医生去保卫科叫人。
闹事者一看,不甘心花钱挂号没看上病还被抓走,一时急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摸了一把小刀出来直直朝着凌远划了过来。
凌远没有设防,竟愣愣地看着那刀锋一闪往自己身上招呼。
“嘎巴——铛——”小刀落在里地上,闹事者捂住自己的手腕疼得蹲了下去。
赵启平看着那人的刀直指凌远,心里一惊,上前一步拽住他的手腕就把他的腕关节搞脱臼了。
赵启平走过去拽住疼出一脑门汗的闹事者的衣领就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然后摁在旁边的椅子上。
“当着医生的面就想伤人,你以为我是死的吗?”赵启平急得眼睛有些发红,一边怒视着他,一边又把他手腕脱臼的胳膊抬起来,利索地做了骨头复位,然后把人直接交给了刚赶到的保卫科的人手上。
然后他扭头狠狠瞪了凌远一眼,转身进了诊室。
“好了好了,大家继续按顺序就诊吧。”缓过神儿来的凌远清了清嗓子,跟堵成一堆的患者说。
明明是我差点受伤,不安慰我就算了,瞪我干什么。
下午凌远召集骨科的医生就上午门诊的情况开了个会。
“虽然赵启平医生是处于不得已的情况,但鉴于对待患者态度恶劣,并对患者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所以我们商议决定扣除赵医生一个季度的奖金,并且值一周的大夜。”
凌远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赵启平,心底有些发虚。
“有意见吗赵医生?”
“没有。”
很好。
没有当众给我难堪。
凌远今天破例地早退了。抓住他的人是韦天舒。
韦天舒拿着一份报告准备去凌远办公室磨人,想让凌远把截止日期给他宽限几天,刚到楼梯口就看到凌远提着公文包准备走。
“欸欸欸欸......还没下班呢你去哪儿?”韦天舒拽住凌远的胳膊。
“你管我去哪儿?”凌远急着回家给赵启平做饭,企图能让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变得缓和一点。被韦天舒一拉,本来就焦躁的情绪更焦躁了,总感觉在这儿耗一秒,下一秒赵启平就比他先到家了。
“你这属于早退啊。早退得扣工资!”
“全医院我最大,谁敢扣我工资!”
“不行,我这儿找你有事儿呢!你上哪儿去”
“我急着回家。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凌远挣脱韦天舒的手。
“喔~~我知道了,今天你处罚了小赵,现在急着回家认错呢吧?哈哈,凌远,你也有今天。真是现世报啊。”韦天舒紧紧缠住凌远,挤眉弄眼地嘲笑他,然后把手里的报告往他手里一塞“你帮我改报告,不然我不让你走!”
被韦天舒缠地脱不了身的凌远拿起手上的报告狠狠抽了他一下“下不为例。”转身走进了电梯。
韦天舒背着手在电梯口开心地踱来踱去,本来只想宽限个日期,没想到捡了个大便宜。
嘿嘿,改天请小赵医生喝酒去。
赵启平看了一天诊,坐得屁股扯着腰都一片酸麻。刚回到家,就看到罕见比他回家早的凌远系着围裙在布菜。他心里冷哼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凌远听见开门声就抬起头赔笑脸,上前把赵启平的包接了过来,又把人推去卫生间洗手。
凌远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着门一开就朝着自从进门就黑着个脸的赵启平笑出了牙花,换来对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甩出的一记白眼。
“咳.......那个。今天的事儿是我不对。”凌远把人推到饭桌前坐下,然后把筷子递了上去,看赵启平开始吃饭了才稍微放心一点。
赵启平看都不看他。
“但毕竟把人家弄伤了,这不合规定。”嘴里塞得鼓鼓的,还是不看他。
“要是不给你处罚,以后医生们有样学样闹出事情怎么办。”吐了块姜片,不说话。
“值大夜是过分了点,要不我去医院陪你一起?”“啪——”
完了完了,摔筷子了。
凌远看着赵启平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抬起头来梗着腮帮子瞪他,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怒气。脸越发黑了几分。
早知道就少罚几个大夜。凌远心里暗自叫苦。
“我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吗!”赵启平气得嘴里的东西还没咽完就骂他,嘴里还喷出了一粒米。
“嗯?”凌远有点不知所措,不是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
“刀子都朝着你过去了,你就不知道躲?!你身上穿着铁布衫?”赵启平两只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看着马上就要哭了。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凌远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心疼了起来。他被当众处罚了都不气,却因为自己差点受伤闹别扭。看着他紧紧抿着嘴又衔着泪骂自己的表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赶紧绕着桌子坐到他的身边。
“这不是没伤着吗。再说他那削铅笔的小刀,能怎么伤着我啊,说不定连衣服都划不破。”
赵启平把桌子上的筷子拿起来又摔了一遍。
“我错了我错了。下次我一定躲。”
“你还想有下次!”
“保证没有下次了!”
凌远忍不住把人揽过来,细密地亲吻他湿润的眼角。冷不防小腿被踹了一脚。
哎,像一只捋不顺毛的猫。能怎么办呢,只好多捋几遍了。
“我季度奖金呢!”
“我给你补!补双倍!”
饭是暂时吃不成了,一会儿再说。
毕竟什么都没有眼前别别扭扭的小赵医生更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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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该怂的时候就得怂·远
赵·再小的小刀也是刀子·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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