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别替我做梦了。

对象儿:陆拾柒。

「楼诚」一叶障目(24)

重要官员遇刺失踪,像草垛中突然炸裂开的烟火,烧的整个新政府上下不安,从一大早便铃声不断,楼前围堵的记者将来往官员的车辆围的水泄不通,一一查探是否是自己手上的相机想要捕捉的那张脸。

昨日明秘书脚步生风面色带着煞气奔走在警察署和76号之间,甚至把特高科那踩起来咚咚响的地板踩出了战鼓的节奏。

据说车被打得不成样子,现场封锁,但那一大滩殷红炽热的鲜血里有没有混着明长官的就不得而知了。

据说汪处长得知消息后当众狠狠甩了明秘书一巴掌,明秘书擦擦嘴角什么话没说。

据说有人派了盯梢的去明家守着,失踪的明长官是否被找到没有人看见,但明公馆灯火通明了一整晚。

刚被楼下长枪短炮地围堵过,撩着窗帘看戏喝闲茶的官员远远瞧见一辆崭新明晃晃的黑色轿车从外驶进,破开层层人群。

正主来了。

明诚拉开车门,独自一人迈上新政府的台阶。他面无表情地忽略耳畔的各色问题,而中心思想大约也只有一个。

明楼死了吗。

 

明楼昨天浑身汗湿,血渍和汗渍融在一起,陆婉终究是个女人,不便给他仔细清理,只在伤处随意擦了几下。晚上回来又格外小心,明诚只在他睡着时拧了帕子给他浑身擦了一遍。

明诚坐在他的床边守了一夜,时不时摸摸他有没有发烧,会不会感染,又神经质地拿根针戳自己的手指一下。冰凉尖锐的痛感随着指尖冒出的血珠从眼睛直达心脏,忙碌一天后回笼的惊慌才在深夜里冒出了头。

卧室的门没关,客厅里的黑暗如同蛰伏在深夜里的猛兽,随时都要跳出来将锋利的獠牙埋入勃勃跳动的脖颈里。

明诚将明晃晃的大灯全打开。他怕明楼晚上疼得睡不着,晚上的药里添了安眠药,然而刺目的灯光还是让睡得本来就不安稳的明楼皱紧了眉。明诚摊开手掌挡在他的眼睛上,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指去测量,手臂上那渗出残血的伤处离心脏有多远。

“明诚......”明楼睡梦间干涩地叫他。

明楼恍惚地抬手笼住他遮在他脸上的手指,拇指热热地在明诚四个略带颤抖的指腹上摩挲一下。

“抱歉.......”

像狂躁症患者及时得到了一剂镇定剂,明诚顺着明楼笼住他四指的姿势趴伏在他枕边,在一天最黑暗的时刻,伴着明楼稍重的呼吸声得了一会儿好眠。

 

明楼没有死。

他非但没有死还把遇刺的罪名摆到了南田洋子的脑袋上。

今天不知哪里来的花边小报将那天酒会上发生的事情半真半假地和明楼遇刺的消息搅在一起报道了出来。

政府官员被陷害欲辞职,保命不成竟惨遭暗杀的事情一时之间竟沸沸扬扬。再去深入查这间报社却发现连刊号什么的都没有,黑作坊猛赚一笔便销声匿迹了。

“这是一场手段缜密的蓄意陷害。”南田洋子手指捏着报纸的边缘,双目紧瞪着那些巧舌如簧如同情景再现的词句,强压着翻滚的怒火跟沈杖藜辩解。

沈杖藜坐在椅子上低头翻着东京传过来的电报,似乎没听见她说话。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才抬起头看南田洋子,“哦?”

南田洋子双手撑在沈杖藜的办公桌上,棕色的瞳仁里还闪过一抹血色,“岩崎,刺杀政府官员是抗日分子一直进行的活动。”

“那你那天晚上是在做什么?”沈杖藜无动于衷地用指尖点点报纸上那篇报道。

南田洋子咬了一下嘴唇,“明楼这个人不安全。我有预感。”

沈杖藜鼻腔哼笑一声,“怪不得义父说女人就不该到战场上去,你的意思是抗日分子现在在暗杀他们自己的人?”

不等南田反驳沈杖藜便收回笑意,面色沉沉地望着南田,“证据。请用证据来说服我,南田课长。”

南田洋子恶狠狠地看着这匹蛰伏不动的狼,不知道他第一口会咬在哪里。南田洋子从沈杖藜手里抽出那份已经被蹂躏地全是褶皱的报纸,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办公室。

“南田课长。”沈杖藜在背后叫她。

“开战在即,帝国也要收拢人心。被这样堂而皇之公布于众的事件我只为你压一次。”

南田洋子扭头看他用指节敲敲那份刚浏览完的电报,“下一次,帝国会直接裁决你。”

 

办公室的秘书们一整个周一都很焦灼,心里隐秘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明秘书不动声色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所有工作都如以往一般安排得有条不紊。

唯独长官不在。

李秘书拿着一份必须亲自要长官签字的文件去找明诚,明诚抬起写字的手从善如流地接过来,脸上不带一丝情绪,“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今天面见明长官的人出奇的多,都被明秘书和风细雨地顶了回去。

“先生不在。”

“不清楚。”

“我会转达。”

 

明诚当着明楼的面签了那几份需要他本人亲自签的文件,然后起身时被明楼扯住了手腕。明诚从昨天进了陆婉的家门后就一句多余的话再没跟明楼说过。

“我想洗澡。”

明诚怕他用伤了的那条手臂拉自己,赶紧转身握着他的手轻轻塞进被窝里。

“我去准备。”明诚低头走进浴室,客厅里却铃声作响。

他关了水去接电话,“什么?!”

听到声音的明楼瞳孔收缩。

“汪曼春......”明诚脸上踌躇,舌尖在唇上舔了几个来回才说,“被暗杀了,在家里。”

明楼心脏骤停了一瞬。他和汪曼春从年少至今十多余年,两人之间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感连自己都不大能辨别得清楚,但总归是被满手血腥和猜忌试探涂抹得一干二净。

汪曼春对明诚三番几次的杀心都来势汹汹,昨天虽被自己挡下却依旧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

一旦与感情有了牵扯,仿佛再作恶的事情都有了必须通情达理的理由。

明楼与明诚昨晚商量本意只是把她从情报处副处长的位置上彻底拉下来,如今听闻她突遭暗杀也是陡然一惊。

未等明楼张口,电话又响了起来。明诚扭头看着兀自作响的电话,只觉得这几天竟是没有一点好消息。

明诚捏着电话把手将听筒贴在耳边,“喂,你好,明公馆。”

“明诚?”柳博芙淡淡的烟嗓后飘着上海滩歌女婉转的歌声。“有时间出来走走吗。”

明诚浑身一震,“是你?”

柳博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依然固执地问,“要出来走走吗?”

明诚挂了电话,扭头发现明楼捂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他,“去吧。”

“你......”明诚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的朋友杀了哥哥曾经的恋人。

显而易见的事实,却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个误会。

“什么?”明楼缓缓走到他身边,“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明诚披上外套弯腰换鞋。

病中的明楼懒懒散散地靠坐在沙发上,脸上永远是那一副持重冷静的表情。明诚起身盯着他看,他就那么回看过来,仿佛要直直看进明诚心底藏匿的那片晦暗之地。

 

“我很快回来,然后帮你洗澡。”

“好。”

 

明诚丝毫没有想到柳博芙的出来走走是在烟花街的后巷坐到房顶抽烟。

明诚叼着柳博芙扔过来的烟,甩了甩打火机,拇指嚓了几下还是打不出火。柳博芙撩了撩眼前碎碎的金发,头抵过去给明诚对火。

火红的烟头对上未燃着的烟草,只需要吸一口气就能听到滋啦燃烧的声音,一点红光变成摇晃的零星两点。

柳博芙看着明诚斜叼着烟虚眯着眼睛摘手套的老烟枪模样,不由沉沉地笑,“我以为你回到他身边会变乖一点。”

柳博芙举起双手跟他比划,“像以前那么,乖。”

“我已经被你带坏了不是么。”明诚也笑,笑纹沿着眼角荡漾在耳鬓,仿佛笑曾经的荒唐年岁。

“也不常抽,心烦了就抽。不让他知道,我嫌他唠叨。”

“你最近怎么样?”柳博芙曲起一条腿,望着下面一片灯红酒绿,末世里的虚假温存。

“不怎么样。你呢,在上海每天都去哪儿玩儿?”

柳博芙斜睨明诚一眼,伸手揽着他脖子使劲夹了夹,“你怀疑我?”

明诚沉默一会儿,“抱歉,但你每次都出现在最令人怀疑的地方。”

“每次?”柳博芙弹飞手里的烟,在夜空里留下一连串花火。

明诚脚蹬着房檐青灰色的砖往后靠,“勾起窗户的弯钩,我见过。是你做给她吊竹篮的东西。”

“我的确接了个活儿,但跟你没关系。”柳博芙从兜里掏出一小瓶伏特加,“只不过我每次干活儿的时候都能恰好碰到,我以为你会高兴。”

明诚食指点点烟身,烟灰沾在大衣上也没多管,极不像人前那个事事体面的他。

“今天杀汪曼春也是你的活儿?”

柳博芙拇指擦擦嘴边流下来的酒,“不,今天的是赠送你的。我杀人可不便宜。”

明诚不置可否,他踢踢柳博芙的膝盖,“每天烟酒不离吗?”

柳博芙难得认真地看明诚一眼,“是啊,我想早点死。”

柳博芙指指后巷示意明诚看,一个妓女和明显不怎么体面的男人搂抱在墙角亲吻,身后是老鸨催促寻找的声音,妆容艳丽的女人擦擦眼角泪水晕开的妆,推搡催促男人快些离开,男人上赶了几步终究停了下来,补丁遮掩的袖口下是紧紧攥住的拳头。

“我大概越来越苍老了,见不得一点生离死别,就这样的,见不得。”柳博芙扶着明诚的肩膀起身。

“你要干什么?”明诚抬头问她。

“我要把她救出来。中国叫什么,对,赎身。”柳博芙利索地从房顶翻下矮墙,然后钻进了那个纸迷金醉里。

柳博芙再回来时,明诚已经躺在硌人的瓦片上合住了双眼。

“所以我今天杀了那个女人。”柳博芙大剌剌坐在他旁边,平静地说,“我希望你以后能活得开心,永远不要回忆起我。”

明诚睁开双眼,手指蹭了蹭她额前的头发,“留这么长,不难受吗?”

“你不难受吗。”柳博芙反问他。

明诚托着瓦片站起来,声音清朗,“务求毕其功于一役才会让人难受。”

他扭头揉揉柳博芙那一头柔顺的短发,“而我从来都有不抱幻想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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