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别替我做梦了。

对象儿:陆拾柒。

【楼诚】七宗罪 | [贰].妒忌

chap贰。楼诚



明诚第一次见到汪曼春的时候他还勉强算是年幼。

少女明亮年轻的脸庞出现在明公馆高大坚实的铁门外,甜甜朝正坐在庭院里帮他开汽水的明楼喊“师哥!”

明楼保持姿势回头循声而视,再转回头来看明诚的时候,脸上存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羞赧和尴尬。

“嘭——”汽水瓶盖应声而起,在冷窖中挤压在汽水瓶中的冷气争先恐后从瓶口冒出,丝丝缕缕如同烟雾。

“阿诚,我要出去一趟,回来再陪你下棋好不好?”明楼脸上已恢复先前的平静,摸了摸明诚细细软软的发丝,诱哄般的同他商量。

明诚罕见的内心有些恼火,竟有些想抬手拍掉发顶这张温暖宽厚的大手。这可不寻常,他一向是最生不起明楼气的人。

也是正常的。明诚想。毕竟,这是大哥第一次失信于我,我应该生气的。

饶是这样想,嘴巴还要乖巧地说“没关系大哥,你快去吧。”小手已赌气般的去收拾那刚摆好的棋盘与散落在楚汉两界的棋子。

明楼拍拍他的头,转身走了几步后似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走了回来。明诚睁圆眼睛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听到他说“阿诚,不要让大姐知道。”

明诚看着少女甜蜜地扑进明楼的怀里,张扬地求得一个吻,明楼有些顾忌地牵着她的手往远处走。

明楼刚一离开,明公馆的楼梯便砰砰砰地响了起来,被明楼关在楼上写作业的明台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院子里,拿起桌上瓶身已经渗出细密水珠的汽水灌了几大口,神秘兮兮地跟认真摆放棋子的明诚耳语“阿诚哥,那是大哥女朋友吗?”

也不知是明台嘴里呼出的冷气太冰凉,还是突然被一个即见的事实砸中,明诚有些敏感地抖了抖。

他转身严肃地看着明台因为好奇而泛着亮光的双眼“我不知道,但是,千万不能告诉大姐。”

明台想问为什么,口型刚做出来,明诚便先发制人“否则大哥会揍你。”

明台缩了缩,正想再说什么,明诚下一句话便跟着顶了上来“今天的作业我帮你做。”

明台讨好着笑眯眯地凑上前去蹭了蹭明诚“阿诚哥你最好了。”

真正年幼的明台没有少年那般理不清道不明的烦恼,只知道不挨大哥的打,还能让阿诚哥替自己写课业,实在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事情了。

 

后来明台才知道,大姐知道了的后果。

彼时的大哥已分不出气力去揍他,当然他真的保守了秘密,连大哥都不知道他看见过什么。

明诚蹲在小祠堂的门口,瑟瑟听着里头挥动的鞭响和尖锐的叱责,犯了错的人一声不吭。

明诚有些急切,急切地想听明楼的声音,哪怕是嘶哑着带血的嗓子认一声错。然而明楼一声不发,伴随着明镜愈来愈烈的怒火而来的是越密集的责打。

明诚扑在门上捶打着哭喊“大姐,别打大哥了!他知错的!”话说出口,明诚连自己都骗不过,他的大哥,明明是不知错的。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宁愿被抽打地遍体凌伤也不肯低声认一声错?倘若没人发现,你便真的要为了她抛弃我了吗?

明诚发了狠地厌恶那个仅仅相逢一面的少女,仇恨仿佛找到了一片沃土,随着一切尖锐刺耳的声响发疯似的在他的血液里滋长。

“大小姐!不好啦!阿诚少爷晕过去了!”真吵,目光涣散着看着屋顶的明诚想。

当他再次醒来时,翻了一下身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熟悉的嗓音引得明诚匆忙回头望。

明楼苍白的脸庞上眼睛一如既往地明亮,紧紧注视着身边有些欣喜的小少年说“阿诚,你愿意随我一起出国吗?”

明诚不加思索便使劲点头,明楼抿着嘴克制地笑“哎呦,这么好说话,保不齐哪天就被别人骗走喽。”

被调侃了的明诚有些赧然,背过身去假寐了起来。哪里是好骗,只是随你,刀山火海也便是去得的。

离开上海之前,明诚还见过一次汪曼春,彼时他站在明镜的身后冷冷打量着站在瓢泼大雨中哭得凶猛的少女,狼狈而决绝。

他为心底里冒出的痛快情绪而愧疚,却依旧想着,总归不能是大哥一个人受过这苦。

 

后来,汪曼春这个名字仿佛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再未提过。

如果不是那一天的偶然发现,明诚还以为这个人会彻底消失在余生的所有光阴中。

正入寒冬,明楼嫌明诚啰嗦,一时未听他加衣物的提醒,隔了一日,便匆匆发起了高烧。

明楼身体健硕,除了有时有头痛的毛病外,再无得过什么厉害的病。如今病情来势汹汹,明诚不得不去学校替二人请了假,专心回来照顾他。

许是天意,被明楼安排着趁明诚每日不在家时来送信的邮递员恰好在门口遇到匆匆赶回来的明诚。

道过谢后,明诚才去细细看信封上的字迹。汪曼春三个字笔画锋利,如人一般美得张扬。明诚在家门楼攥着信封愣了几愣,才慢慢推门走回了家。

明楼早上喝过了退烧药,如今正盖着厚被昏昏沉沉地睡觉。明诚将信封轻轻放在他枕边,把手搓热搁在他脑门上试了试温度,才搬了把椅子有些疲累地坐在一旁静静注视他。

许多年过去,明楼少年气褪尽,一张俊朗的面庞上透着成熟男子应有的沉稳,五官被岁月打磨地柔软,只有明诚知道,这张看似纯良的脸下藏了多少把尖刀,冷不防地刺向早已窥探已久的敌人。

明诚俯下身去,冰冷的双唇贴着高热中的人火热的嘴唇蹭了蹭。

容我趁你如此不设防的时候放肆一次吧,明诚把喉间的酸涩吞咽回了肚子里。

明楼醒来时,头稍稍一歪便看到了被明诚故意摆在显眼处的信封,他混沌的大脑被这一惊激地逐渐清醒起来。

抬眼看过去,明诚正长身玉立地站在窗口远眺,一动不动地犹如一座雕像。光从窗子外打在他面庞上,一面清晰透亮,一面却幽暗如墨,配着此时境遇,当真再合适不过了。

明诚似是知晓他醒来了,身形未动却悠悠地开口“大哥,外面下雪了。”

明楼静静躺在那里看着他,青年也似是并不需要得到他的回应一般“战争结束后,我们去瑞士爬雪山吧。”

如同望梅止渴般,在深陷泥潭的时候幻造了一个完美的桃花源。

 

明诚没再问过信的事,明楼也乐见其成的把使掩了过去。就算回到上海同汪曼春开始虚与委蛇时,明楼都不曾跟明诚解释过什么。

大哥的感情问题,什么时候需要向我解释了。明诚想起这档子事时,自嘲地笑了笑。

这年清明节,明楼与明诚特地从新政府请了几天假出来,去苏州为离世一年的明镜扫墓。

细雨朦胧中,明楼虚虚注视着墓碑上明镜浅笑的照片,不无感伤地跟身边的明诚说“当年你晕倒在小祠堂门口时,大姐吓坏了,又狠狠给了我一鞭,说我自己是非不分还要牵连着你一起受罪。那天,当真是托了阿诚的福,我才能免受那么多的皮肉之苦。”

明诚被往事激得有些泪眼,背过身去隔着皮手套蹭了蹭挤出眼眶的泪珠才回答他“谁让你那时如此倾心汪曼春,硬生生直挺着不认错,我真怕大姐打死你。”

“阿诚......”明楼虚虚叹出了他的名字,只这两字便让明诚如惊弓之鸟般地打断了他的话。

“大哥,事情快结束了,你该找个合适的女孩子结婚了。”

明楼扭头深深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那一眼让明诚焦躁,像被看透了这十几年来深藏于心不敢泄出一丝的秘密,直直看入了灵魂,让他肮脏不得见于阳光的腌瓒想法无处遁形。

明诚在这个清冷的雨天心潮有些澎湃,但也仅限于此了。他只看着明镜那张似是注视着他们的照片便能想起她是如何虚弱地躺在明楼的怀里用细弱游丝的声音说“明楼,以后和平了千万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记得带着侄子来看看我。”

这是明镜多年来的愿景,直至她过世都未实现。而如今,如今,罢了......

隐而未发的言语和齐齐涌上心头的酸涩情绪堵在明诚的嗓子里,痒痒地叫嚣着。那双扶枪时都稳稳当当的手发颤地从烟盒中取出一根烟,浓浓的烟雾让冲动的大脑归于平静,也让嗓子里的小怪物们偃故息旗。

明楼隐隐叹了一口气,朝不知在想什么的明诚说“走吧。”

 

明诚与组织里安排接头的人刚在咖啡馆相遇,便看到76号的人带着势在必得的恶心表情从远处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他匆匆打量了一下咖啡馆的构造,压低了声音和同志说“我们被发现了,你赶紧走。以后若是遇到两方冲突不得解决的问题,直接去找明楼即可。”说罢便趁着视觉盲角把人推了出去。

明诚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解决了最先冲过来的几个人,为逃跑的同志尽可能多的争取时间。

饶是明诚身手利索,也寡不敌众,更何况对方早就有备而来。

被踩于肮脏的地面上时,明诚透过被打碎的门窗看着远处匆匆拐入窄巷同志,精疲力尽地晕了过去。

刑罚尽管疼痛难忍,但也不足以让明诚心智涣散。他看着用尽全力折磨他的转变者,嘲讽地勾起了带血的嘴角。

似被惹怒了一般,转变者掐住明诚的咽喉,靠近他脆弱的双耳恶狠狠地说“明诚,当初你是如何羞辱我的,现在我要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这人是明诚同在伏龙芝学习的同学,彼时他爱慕明诚,少年的爱意浓烈炽热,却抵挡不住郎心似铁。

“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的,在我心里,他比你好千百倍。”

转变者听着地牢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抬手朝明诚的胸口狠狠甩了一鞭,就算没得到想听的痛苦呻吟也心情愉悦地扭头拿起白帕擦了擦沾满鲜血的手。

明楼抬步走进牢中便看到了浑身鲜血淋漓的明诚,他面带嫌弃地冷冷看了一眼便扭头朝转变者开口“不知您叫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明诚重庆的身份证据确凿,罪责难逃,我实在想不到我来这儿能起到什么作用,届时您给我扣个莫须有的帽子,我连怎么解释都不知道。”

转变者嘲讽地斜了被折磨地奄奄一息的明诚一眼,干笑了几声“我想明诚毕竟是明长官的人,总要给您个交待的。”

明楼拂了拂粘在黑色大衣上的灰尘,冷淡地说“打狗是要看主人,但狗反过来要是咬我一口的话,你让我怎么办?”

转变者轻声笑,转而走到明诚身边蹲下来看他“听到了吗明诚,我就是想吊着你一口气,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在他面前。”

然后他站起身,把早已在炉中烧红的烙铁攥在手中,俯身凑在他耳边“我知道你爱他,但你死也别想让我替你说出来。”

明楼看着火红的烙铁就要贴上明诚沾满血的胸口,他提枪朝着明诚的头颅嘭的一枪,子弹从颅后贯穿。

转变者猛地抬头看着这一变故,拼命似的过去揪住明楼的衣领“你凭什么打死他!”

明楼淡淡看他一眼“我养的狗,死也要死在我手里。”

明诚终于明白,人死了之后,灵魂果然还是有意识的,轻飘飘地不由自主地往上飘。

他看着明楼清冷的脸,也注意到他蜷紧的小指,这是独独明诚知道的小动作,他的哥哥伤心了呀。

别难过呀,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我是死在你的手里,只是可惜不能亲口谢谢你给我这么干脆利落的了结,免我诸多苦难。

明诚想过去勾勾那个小指,灵魂却控制不住地离他越来越远。

哥哥,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如今被你收了回去。有始有终,也是我的善果。

我也终于不用一边盼你幸福美满儿孙满堂一边受着求而不得的困苦了。

哥哥,我爱你。

 

 

明呈面对72岁的父亲非要跑到瑞士爬雪山的执拗想法极不赞同。明楼拐杖直敲打地面“我就这一个要求!”

明呈叉着腰看着朝自己吹胡子瞪眼的父亲,扔下一句“反正我不同意”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明楼终于还是翻箱倒柜地翻出护照和衣物,瞒着儿子踏上了行程。

明诚去世后,每次他有什么事总忍不住地叫“阿诚。”有时甚至要多叫几声才能反应过来,阿诚这辈子都不会应声了。

以前明诚总瘪着嘴一边教训一边纵容地说他四体不勤,而如今他真的不在后,明楼才发现,明诚以前为他安排的事情有多琐碎。

明楼全副武装攀上了阿尔卑斯山,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再高的山脉也总能被自己征服。世事沧桑之后,才觉得一己之力有多渺小。

明楼也不知自己爬了有多久,终是全身瘫软着仰面躺在了雪堆里。

溅起的雪花融化于他有些干渴的唇上,冰凉地一如许多年前青年轻轻映在他唇上的那个淡淡的吻。

明楼终是抑制不住地热泪淌满脸颊,顺着耳根滴下,融化了一小方白雪。

 

“你阿诚叔叔以前说过,两方冲突事情不得解决的时候,找明楼即可。”

“他的一生都在被我辜负,我只希望,我的余生里,再别辜负他。”

明楼躺在雪堆中喃喃,似是对儿子说,又似是自言自语。

一望无际的白雪趁着刺眼的日光,虚空中仿佛有个小小的男孩朝他奔来,唇红齿白地朝他笑“哥哥,陪我玩儿呀。”

 

白光,湮灭一切的白光。


评论(30)
热度(210)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大风吹。 | Powered by LOFTER